只是胳膊受了點傷的葉緋霜并不知道自己在軍報里是“生死未卜”的狀態(tài)。
這是軍中慣用的手段了,把高級將領的傷情盡可能報得重一些,好騙恩賞。
此次迎戰(zhàn)山虜,死了百余名士兵,現(xiàn)在正在安葬他們。
一個個坑刨出來,墓碑也已經(jīng)刻好,上邊寫了每位士兵的名字籍貫和榮譽,證明他們是為國捐軀,無上榮耀。
老黑遠遠地看著。
他身邊還站了個瘦削的少年,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戴了頂風帽。
這人叫石頭,是寒夜營里年齡最小的。
石頭全家被發(fā)配流放,等到了這里,就剩他一個還活著了。
據(jù)說他做苦力的時候挨了監(jiān)工的打,他空手接住了監(jiān)工的鞭子,狠狠瞪著那個監(jiān)工,然后撞上了來挑人的謝侯。
謝侯看上了他眼中的那股子狠勁兒,就把他編進了寒夜營。
石頭捏著拳頭,咬牙道:“咱們寒夜營也死了六個兄弟,憑什么只能往亂葬崗里一扔?他們就又是墓碑又是貢品?明明這一戰(zhàn)咱們的功勞才是最大的!要不是咱們趕去得快,他們死得更多!”
老黑低聲道:“因為咱們是囚犯,囚犯就不配?!?
石頭不忿:“咱們寒夜營里哪兒有一個壞人?不都是家里遭了罪被稀里糊涂貶來這里,或者讓人逼得沒路走了才犯法?就像老黑你,只不過打死一條狗,還是咬死你弟弟的狗,就來了這地方。咱們又不是惡人,又沒壞心,怎么就不配了?”
老黑的大手摸了摸石頭的帽子,嘆氣道:“可世人不管咱們的隱情,他們只覺得流放到這里的就是惡人,惡人就不配?!?
“那是不是等我立了功,當個官,就有人聽我的隱情了?”
老黑點頭:“是,等你成了貴人,你說的話就有人聽了?!?
“好,我要立功!”石頭用力道,“我一定要立功!我不要當囚犯,我要當大將軍!”
葉緋霜一過來就聽到了這句,出聲贊道:“好!有志氣!”
老黑連忙向她行禮。
石頭跑到她身邊,關切問道:“公主,您怎么不在屋子里養(yǎng)傷,還出來了?”
葉緋霜抬了抬吊著的胳膊:“因為我傷的是胳膊,不是腿?!?
石頭嘿嘿一笑,撓了撓臉。
葉緋霜對老黑說:“我給那六個犧牲的兄弟在忘塵寺供了長明燈,也已經(jīng)向朝廷上表,為他們頌德?!?
老黑苦澀道:“恐怕朝廷不會承認?!?
世上將士千千萬,而他們又是最卑賤的那一檔,活著尚且不被看見,死后就更是如煙般飄散了。
“會承認的?!比~緋霜說,“我一開始接手寒夜營的時候就答應過你們,絕對不會讓你們的血汗白流,更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
老黑搓了搓手:“那太好了,俺們也不指望像那些大將軍一樣讓人記住,只要說起我們,說是為朝廷死的,不是作為囚犯死的,就夠了?!?
石頭則問:“公主,要是將來我死了,你也會為我向朝廷上表嗎?”
葉緋霜用他的帽子捂住他的臉:“胡說什么!”
老黑也連連“呸”了好幾聲,說童無忌。
“打仗不就是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我要是怕,我當初就不跟侯爺來了!我才不怕死!”
石頭爽快地說完,回去刷他的寶貝馬了。
葉緋霜也回了府,剛一進屋,就被蕭序從身后抱住了。
“阿姐,你去哪兒了?我一睡醒你就不在了,我找了你半天?!?
“出去一趟,沒什么事。”葉緋霜用手肘捅捅他,“回你房間睡去,我這點兒傷哪用你守著?!?
“就守就守?!笔捫驖M眼心疼地盯著她胳膊上的繃帶,眼睛紅紅的,“我怪我,沒有保護好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