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透過稀疏的云層,灑在溪木鎮(zhèn)外蜿蜒的山道上。林塵跟在蘇曉身后,沉默地行走著。腳下的碎石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一個時辰前,他們剛剛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老魚桶”旅店,趁著夜色從后院破損的柵欄鉆出,潛入鎮(zhèn)外的山林。蘇曉的判斷果斷而準確——溪木鎮(zhèn)已非久留之地。
然而,林塵的心卻像被什么東西揪著,沉甸甸的。他腦海中不斷回響著伙計那句關(guān)于鐵匠鋪老陳頭“喜歡收集稀奇古怪金屬”的話,還有懷中“無名”那持續(xù)不斷的、指向鎮(zhèn)南方向的微弱悸動。那感覺不像危險預警,更像是一種呼喚,一種同源之間的微妙共鳴。
蘇曉走在前面,步伐輕捷而穩(wěn)定,仿佛完全融入了這片夜色。她沒有回頭,但林塵知道,她的感知始終籠罩著周圍,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
“我們……就這么走了嗎?”林塵終于忍不住,低聲問道,聲音在山風的嗚咽中顯得有些模糊。
蘇曉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清冷的聲音從前傳來:“不然呢?等著烈焱軍府或者別的什么人天亮后挨家挨戶搜查?”
“可是……那個鐵匠鋪……”林塵猶豫著,“‘無名’一直在動,它好像……在指引什么?!?
這次,蘇曉停下了腳步。她轉(zhuǎn)過身,月光照亮了她面紗上方那雙冷靜的眼睛:“林塵,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要明白,任何不尋常的感應,在敵人那里,都可能被利用。那個伙計的話太過刻意,一路上的警告猶在耳。我們不能冒險?!?
她的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林塵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蘇曉的邏輯無懈可擊,她的經(jīng)驗是用血淚換來的。他低下頭,悶聲道:“……我明白了?!?
兩人繼續(xù)沉默地前行。山路越來越陡,林木也越來越茂密。蘇曉選擇了一條少有人知的小徑,據(jù)她說這條小路可以繞過幾個主要的關(guān)卡,直接通往青木王朝的邊境方向。
然而,每遠離溪木鎮(zhèn)一步,林塵心中的那份不甘就如同野草般滋生一分。鐵匠鋪的景象、“無名”的悸動、墨淵師父臨終前的囑托……這些畫面在他腦中交織盤旋。
“萬一……萬一是真的線索呢?”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吶喊,“萬一老陳頭真的知道些什么?萬一那里有另一塊‘無名’的碎片?或者關(guān)于鳳翔的記載?”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便瘋狂地生長。他想起了巴圖爾,那個北漠的漢子,憑著勇氣和直性子闖蕩天下。而他,難道就要永遠這樣被動地逃亡,連近在咫尺的線索都不敢去確認嗎?
蘇曉在一處相對平坦的背風處停了下來:“在這里休息一個時辰,天亮前再趕路?!彼伊藟K石頭坐下,閉目養(yǎng)神,氣息很快變得均勻綿長,仿佛已經(jīng)入睡。
林塵靠在一棵樹下,卻毫無睡意。月光透過枝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他臉上。他悄悄拿出貼身收藏的“無名”斷劍,冰冷的觸感讓他精神一振。那斷劍在他掌心,似乎又傳來一陣清晰的、指向溪木鎮(zhèn)方向的脈動。
他看了一眼似乎已經(jīng)睡熟的蘇曉,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
理智告訴他,應該聽從蘇曉的安排。但那股探尋真相的渴望,以及年輕人特有的、不愿永遠被命運擺布的倔強,最終壓倒了一切。
“我就回去看一眼……”他在心中對自己說,“只是確認一下。如果真有危險,我立刻回來。以蘇姑娘的本事,她一定能發(fā)現(xiàn)我離開了,或許……或許她會來接應我?”
這帶著自我安慰成分的想法,成了壓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深吸一口氣,將“無名”重新藏好,又看了一眼似乎仍在沉睡的蘇曉,咬了咬牙,終于下定了決心。
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貍貓,林塵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休息地,沿著來時的路,朝著山下那片被月光籠罩的、寂靜的溪木鎮(zhèn),義無反顧地折返而去。
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影消失在山道拐角處后,那塊“石頭”上閉目養(yǎng)神的蘇曉,緩緩睜開了眼睛。月光下,那雙眸子里沒有驚訝,沒有憤怒,只有一絲復雜的、難以喻的失望,和一絲了然的疲憊。她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微不可聞,消散在山風里。
林塵獨自一人在山道上疾行,心跳如擂鼓,既有冒險的刺激,也有背叛信任的愧疚。但他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鎮(zhèn)子的輪廓在月光下越來越清晰,像一頭匍匐的巨獸,而那南頭的鐵匠鋪,就是巨獸口中可能藏有珍寶,也可能布滿利齒的巢穴。
他并不知道,這一次的獨斷專行,將把他推向何等危險的境地,又將如何改變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山風格外凜冽,刮過林塵發(fā)熱的耳廓,卻吹不散他心頭那份執(zhí)拗的燥熱。折返的路似乎比來時更加漫長而清晰,每一步都踏在他矛盾的理智與沖動之上。愧疚如同藤蔓,纏繞著他的腳步,但那份對真相近乎偏執(zhí)的渴望,卻像前方的燈塔,牽引著他不斷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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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盡可能利用陰影和地形隱藏身形,規(guī)避著來時記憶中蘇曉指出的可能暗哨。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一半源于奔跑,一半源于對未知的恐懼與期待。懷中,“無名”的悸動隨著他靠近鎮(zhèn)子而變得愈發(fā)明顯,那不再是模糊的指引,而是一種近乎催促的、帶著溫熱感的脈動,仿佛沉睡的器物正在逐漸蘇醒。
終于,溪木鎮(zhèn)黑黢黢的輪廓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與之前離開時的決絕不同,此刻的鎮(zhèn)子在月光下顯得更加靜謐,也更加深不可測。他繞到鎮(zhèn)子南面,避開主干道,憑借著之前觀察的記憶,在錯綜復雜的小巷中穿行。
空氣中那股熟悉的金屬與炭火味再次變得濃郁。他如同夜行的獵食者,悄無聲息地接近目標區(qū)域。很快,那間招牌模糊的鐵匠鋪出現(xiàn)在巷子盡頭。與之前不同的是,此刻鋪門竟然虛掩著一條縫,里面透出的昏黃燈光比之前所見要明亮些許,甚至能隱約聽到里面?zhèn)鱽砑毼⒌?、像是金屬被輕輕敲擊或摩擦的聲響。
有人!而且似乎還沒休息!
林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將自己完全融入對面一處廢棄宅院門廊的深沉陰影里,只露出一雙緊緊盯著那道光縫的眼睛。
“無名”在他懷中變得滾燙,那脈動幾乎與他的心跳同步。一種強烈的預感攫住了他——里面一定有東西!一定有與它相關(guān)的東西!
是進去,還是離開?
理智在瘋狂地拉響警報,蘇曉冰冷的目光和警告如同冰錐刺穿著他的沖動??赡墙阱氤叩拈T縫,那誘人的燈光,那“無名”前所未有的活躍,都像塞壬的歌聲,蠱惑著他。
就在他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幾乎要按捺不住,準備冒險上前從門縫窺探的瞬間——
鐵匠鋪內(nèi)的燈光,倏地熄滅了!
整個鋪面瞬間被黑暗吞噬,連同那細微的聲響也一并消失,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林塵渾身一僵,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太巧了!巧得令人毛骨悚然!
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從他靠近這片區(qū)域開始,或許就已經(jīng)落入了對方的監(jiān)視之中!那燈光,那聲響,甚至那虛掩的門縫,都可能是故意展示給他看的誘餌!
跑!
這個念頭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和清晰!
他毫不猶豫,轉(zhuǎn)身就要往來的方向沖去!
然而,已經(jīng)晚了。
“嗤嗤嗤——”
數(shù)道輕微的機括聲幾乎同時從兩側(cè)的屋頂和巷口陰影里響起!不是弓弩離弦的銳響,而是某種更陰險、覆蓋范圍更廣的暗器!
林塵甚至來不及看清是什么,只能憑借本能猛地向側(cè)前方撲倒!
“奪奪奪!”
一連串密集的、短促的撞擊聲釘入他剛才站立位置身后的土墻和地面!那是數(shù)枚泛著幽藍光澤的、細如牛毛的短針!針尖顯然淬了劇毒!
他狼狽地滾倒在地,還未起身,幾道黑影已如鬼魅般從不同方向落下,徹底封死了他所有退路。這些人穿著深灰色的夜行衣,動作整齊劃一,氣息陰冷,手中持著一種造型奇特的短刃,刃口在月光下泛著不祥的紫芒。
沒有呵斥,沒有問話,只有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般彌漫開來,將林塵牢牢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