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深潭之下,水聲潺潺,靈氣氤氳。林塵緩緩睜開雙眼,眸中不再是劫后余生的倉惶,亦非力量增長后的欣喜,而是一種沉淀下來的、如同被泉水洗滌過的明澈。
傷勢已然痊愈,修為亦更進一層。但他此刻的心神,卻全然沉浸在自逃離師門血案以來,首次獲得的、不受打擾的漫長靜思之中。外界的一切紛擾仿佛被這方水幕隔絕,唯有思緒如涓流,回溯著過往的每一個生死關(guān)頭,檢視著自身力量的每一次波動。
一幕幕畫面在腦海中流轉(zhuǎn):墨家庭院沖天的火光與師父臨終前的托付;荒山野嶺中倉惶的身影與烈焱軍府騎兵冰冷的鐵蹄;鬼哭壑顏錚兄慨然赴死的背影與墜入暗河時刺骨的冰冷;石泉村礦洞中與陳明軒的生死搏殺,以及那引動萬金共鳴、天地崩塌的瞬間……
每一次,似乎都被逼到了絕境;每一次,都在生死邊緣掙扎。
“我一直在被動應(yīng)對,”林塵低聲自語,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間里輕輕回蕩,“仇人追殺,我便逃亡;友人遇險,我便救援;敵人逼迫至死境,我便爆發(fā)出所有的力量去反擊……我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只是被外界推動著前行?!?
他的目光落在石碑那些古老的字符上,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與天地精粹和諧共處的智慧。與此刻石碑上“心與物合,道與器融”的古老箴相互印證。他意識到,自己過去對“明鏡止水”的運用,雖源于本能,卻暗合了某種超越技巧的至理。
“心如明鏡,方能映照真實……”林塵喃喃自語。這“真實”,不僅是對外界危險的洞察,更是對自身力量、對天地萬物本質(zhì)的洞察。
他想起了伊莎貝爾和萊因哈特所代表的奧萊西亞聯(lián)邦,想起了他們口中常提的“理性”與“科學(xué)”。他們似乎習(xí)慣于將事物分解、測量、定義,尋求普適的、可重復(fù)的“法則”或“公式”。萊因哈特追逐他的“數(shù)據(jù)”,試圖將林塵的能力也納入某種可解析的框架之中。
“如同將活水裝入固定的容器,丈其體積,析其成分,卻可能忽略了它奔流不息的本性?!绷謮m若有所思。奧萊西亞的方法,追求的是對外部世界客觀規(guī)律的精確把握,是以“我”之理性,去剖析、定義乃至征服“客體”。
而石碑所載的上古智慧,以及師父墨淵心煉術(shù)的精髓,乃至他自身“明鏡止水”心境的根本,似乎指向了另一條路徑——不是主客二分,而是“物我合一”。不是去“分析”靈韻金,而是以心神去“感應(yīng)”它;不是將力量視為外在于我的“工具”去駕馭,而是將其視為與我同源共存的“伙伴”去溝通、去引導(dǎo)。
“分析之法,可得其‘形’,得其‘用’;感應(yīng)之道,或可觸其‘神’,得其‘理’?!绷謮m的思維愈發(fā)清晰活躍。他并非要否定奧萊西亞的“理性”,那同樣是認識世界的一種強大方式。但他隱約感覺到,對于“明鏡止水”、對于靈韻金、對于蘊含法則創(chuàng)傷的“無名”斷劍這類涉及心神、能量乃至更高層次法則的事物,純粹的“分析”或許會失其神韻,難以觸及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