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三年的最后幾日,江寧城浸潤在歲末特有的慵懶與期盼之中。寒意雖未消減,但連日的晴好天氣,讓那輪冬陽總算施舍下幾分實實在在的暖意,曬在人身上,驅散了少許滲入骨髓的濕冷。
自那日婉拒了張崇的京畿之邀后,林硯的心反倒徹底安定下來。他將那些關于權力與風暴的思緒拋諸腦后,重新回歸到他那被無數人視為“不務正業(yè)”,卻讓他自在無比的日常生活節(jié)奏里。林家上下,也因內患清除、外敵暫退,以及二少爺即將大婚的喜訊,洋溢著一股劫后余生、欣欣向榮的喜慶氣氛。下人們行走間腳步輕快,臉上都帶著笑,籌備年節(jié)與婚事的忙碌,使得偌大的府邸充滿了生機。
他與蘇婉兒的婚期,經雙方家長反復斟酌,最終定在了來年景和四年的正月初十,取個十全十美的好兆頭。日子一定,兩家往來愈發(fā)密切,納采、問名、納吉等六禮程序依序而行,雖繁瑣,卻處處透著鄭重與喜悅。林母整日里眉開眼笑,與蘇府派來的嬤嬤商議著各項細節(jié),忙得不亦樂乎。
這日清晨,林硯依舊雷打不動地沿著護城河晨跑。呵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清晰可見,冰冷的河風刮在臉上,卻讓人精神格外清明。跑至靠近西市的一段較為繁華的街道時,他放緩了腳步,正巧遇見蘇家的馬車停在了一家有名的胭脂水粉鋪“凝香齋”門前。車簾掀開,在丫鬟小蓮的攙扶下,蘇婉兒款款下車。
她今日披著一件月白底繡著淡粉梅花的斗篷,兜帽邊緣一圈柔軟的狐毛,襯得她的小臉愈發(fā)瑩白如玉。驟然從暖和的馬車里出來,接觸到冷空氣,她鼻尖微紅,更添幾分嬌俏。一抬眼,便撞見了不遠處正停下腳步、額角還帶著細微汗珠的林硯。
四目相對,兩人皆是一怔。蘇婉兒臉頰迅速飛起兩抹紅霞,比胭脂鋪里最艷麗的色澤還要動人幾分。她下意識地想低下頭,卻又強自鎮(zhèn)定,微微屈膝,行了一個常禮,聲如蚊蚋:“林……林公子?!?
林硯亦是心頭微暖,走上前幾步,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拱手還禮:“蘇小姐?!蹦抗饴湓谒缓珖鷶n的臉上,清晰地道,“今日天氣晴好,蘇小姐也出來走走?”
“嗯,”蘇婉兒輕輕點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斗篷的系帶,“母親讓我來選些新年用的脂粉?!彼а埏w快地看了林硯一下,又迅速移開,聲音稍稍大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林公子……每日都這般晨跑,天寒地凍的,莫要著了涼?!?
“習慣了,反而覺得舒坦?!绷殖幮α诵?,看著她羞澀又強裝鎮(zhèn)定的模樣,心中一片柔軟。周遭是清晨逐漸蘇醒的街市,人來人往,但此刻,仿佛只有他們二人站在冬日的陽光里。
沉默了片刻,蘇婉兒仿佛鼓足了勇氣,聲音輕柔卻清晰地說道:“婚期……定在正月初十了?!彼f這話時,眼睫低垂,不敢看林硯,但那微微顫抖的語調,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我知道。”林硯的聲音溫和而堅定,“婉兒,你放心。”他頓了頓,用了更親近的稱呼,目光誠摯地看著她,“既已定下,我必竭我所能,護你一生安穩(wěn)喜樂?!?
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海誓山盟,但這樸素的承諾,卻比任何情話都更有分量。蘇婉兒猛地抬起頭,眼中似有晶瑩閃爍,她望著林硯清亮而認真的眼眸,心中的忐忑與羞澀漸漸被一股巨大的安心感所取代。她用力點了點頭,唇角揚起一個極甜美的弧度:“嗯!”
這時,嬋兒在一旁輕聲提醒:“小姐,咱們該進去了,夫人還等著呢?!?
蘇婉兒這才回過神來,臉上紅暈更盛,對林硯又行了一禮:“林公子,那我先去了。”
“好?!绷殖幠克椭髌投俗哌M凝香齋,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內,才轉身繼續(xù)未完的晨跑。陽光灑在背上,暖意融融,連帶著心情也如同這冬日晴空,澄澈而明亮。
午后,林硯照例來到了那座已成為他專屬天地的廢棄小院。經過數月的“實驗”,他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僅靠模糊記憶摸索的初學者。絕大多數基礎的物理、化學知識已在反復實踐中被他清晰回憶并驗證,如今,他已開始進行一些更具前瞻性和實用性的拓展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