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陽光透過書房窗前的竹簾,在青石地面上投下細長的光影。林硯剛自樞密院回來,換下官服,正準(zhǔn)備梳理今日查閱的邊鎮(zhèn)糧草調(diào)度記錄,管家孫守毅便輕叩門扉,捧著一封書信走了進來。
“公子,江寧大老爺派人加急送來的家書?!睂O守毅將信函恭敬地放在書案上。信封是林家常用的青州特制桑皮紙,封口處蓋著林瑾的私印,火漆完好。
林硯道了聲謝,待孫守毅退出后,方才拆開信封。信是兄長林瑾親筆所書,字跡一如既往的穩(wěn)健有力。開篇是尋常的家常問候,詢問他在京城是否安好,弟妹蘇婉兒是否習(xí)慣京城水土,語氣溫和。然而,信至中段,筆鋒微轉(zhuǎn),內(nèi)容便沉凝起來。
“……月前,高家余孽高俊,不甘產(chǎn)業(yè)盡失,暗中串聯(lián)舊日依附于高家的幾家小綢緞商及漕幫數(shù)人,并賄賂府衙兩名書吏,于市井間散布流,稱我林家絲綢所用染料含有微毒,長期穿著于身體有害。同時,他們試圖截斷我們通往湖州的幾處生絲貨源,哄抬價格,更買通我林家一處染坊的工匠,欲竊取新近改良的‘疊云羅’配方……”
看到此處,林硯眼神微冷,但并未感到意外。高家敗落,樹倒猢猻散,但總有些人不甘沉寂,妄圖反撲。他繼續(xù)往下看。
“……幸得父親生前多有教誨,為兄亦不敢懈怠。察覺謠之初,便聯(lián)合蘇家岳丈,并邀江寧綢業(yè)同行數(shù)家,當(dāng)眾以新布浸水、曝曬、反復(fù)搓洗,延請杏林館多位坐堂大夫及府衙仵作共同驗看,證我林家布料絕無問題,反控其誣告。那兩名受賄書吏已被劉知府查明革職。至于貨源,蘇家慷慨,暫借其部分渠道予我周轉(zhuǎn),未使工坊斷料。而那被買通的工匠,早被趙虎舊部暗中盯住,人贓并獲,已送官法辦。借此機會,為兄順勢以合理價格收購了高家最后兩間瀕臨倒閉的藥材鋪,徹底絕了其后路。江寧之事,暫可無憂,望二弟在京寬心……”
信末,林瑾又叮囑他在京城務(wù)必謹慎,莫要卷入是非,家中一切有他。
林硯緩緩放下信紙,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那株枝葉繁茂的銀杏樹,目光沉靜。兄長處置得干凈利落,有理有據(jù),既化解了危機,又進一步鞏固了林家在南方的地位,手段比之父親在世時,更多了幾分果決與老練,他心中甚感欣慰。高家此番垂死掙扎,不過蚍蜉撼樹,確實不足為慮。
然而,他想的更深。高家為何敢在此時跳出來?僅僅是不甘失敗嗎?恐怕背后另有依仗,或者,是被人當(dāng)作了試探的棋子。他想起張崇那夜在書房的話語,想起樞密院中沈肅門下那些官員冷漠審視的目光,想起那血海深仇的根源。
他回到書案前,鋪開信紙,磨墨潤筆。墨錠在端硯上劃出均勻的圈痕,他的思緒也隨之沉淀。提筆蘸墨,他在素白的信箋上落下清雋而沉穩(wěn)的字跡。
首先,他盛贊了兄長的應(yīng)對:“兄之處置,雷霆手段,春風(fēng)化雨,盡顯我林家氣度與根基,弟在京聞之,欽佩不已,亦深感安心。父親在天之靈,亦當(dāng)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