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sa分配給顧臨的臨時實驗室,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由高強度合金和惰性聚合物構建的精密囚籠??諝獗粐栏襁^濾,恒定的低溫是為了保護那些敏感的探測設備,卻也讓他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凝結成短暫的白霧,轉瞬被循環(huán)系統(tǒng)吞噬。無處不在的監(jiān)控探頭如同冰冷的復眼,記錄著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和表情。他必須小心,像在雷區(qū)行走,既要利用這里的資源探尋真相,又不能暴露自己真正的軟肋——躺在醫(yī)院里正與詭異晶化共生的女兒。
雷烈的“凈化”指令如同幽靈,在指揮中心的每一次廣播、每一次會議中隱隱回蕩。顧臨知道,一旦顧心的特殊情況被發(fā)現(xiàn),等待她的絕不會是救治,而是被列為“高度危險異常體”,甚至可能成為“凈化”協(xié)議下的第一個犧牲品。這個認知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頭,時刻提醒他保持警惕。
夜深人靜,只有儀器運行發(fā)出的極低頻率嗡鳴陪伴著他。確認了監(jiān)控系統(tǒng)進入周期性數(shù)據(jù)緩沖(這是他利用一個小漏洞觀察到的短暫間隙),顧臨啟動了耗費巨大心力才搭建起來的多層加密信道。這并非ssa的標準配置,而是他利用舊日人脈和自身在信息安全領域的一些“私藏”技術,勉強構建起來的一條脆弱防線。信道的一端連接著他的個人終端,另一端,則指向那個白天驚鴻一瞥、卻讓他魂牽夢縈的加密文件——
《希格斯場漲落與宏觀量子共振假說》,作者:蘇夏。
輸入由他和蘇夏名字、紀念日以及她最愛的那個數(shù)學常數(shù)衍生出的、獨一無二的解密密鑰時,他的指尖微微顫抖。進度條在屏幕上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與無形的審查者賽跑。
終于,加密鎖解除。
蘇夏那熟悉的、娟秀中帶著不容置疑邏輯力量的字跡,以全息投影的形式,緩緩鋪陳在他的工作臺上空。仿佛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妻子的智慧與思想,再次與他對話。
他徹夜未眠,瞳孔中倒映著流動的數(shù)學符號、抽象的場論模型和蘇夏手繪的復雜示意圖。越是深入,他內心的震撼就越是無以復加,如同目睹一場無聲的海嘯,將他過去數(shù)十年建立起的科學認知沖擊得搖搖欲墜。
蘇夏的理論,構建在一個極其大膽的假設之上:宇宙的底層,那被視為萬物質量之源的“希格斯場”,并非一片死寂的“焦油?!?,而是充滿了極其微小卻無處不在的量子漲落,如同永恒的、沸騰的基底能量之海。這些漲落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是隨機的噪音。但她提出,當滿足特定條件時——例如高度有序的“意識”的聚焦、特定的能量幾何結構(比如她設計的諧振器),或是宇宙尺度上的巨大擾動——這些漲落可以被“共振”放大,形成一種超越光速限制、無視空間距離的、真正的“超距”信息傳遞模式。
她稱之為“宏觀量子共振”。這不僅僅是通訊,更像是一種直接與宇宙底層操作系統(tǒng)交互的“協(xié)議”。
筆記中的內容遠不止于此。蘇夏詳細論述了這種“共振”與“意識”的深刻關聯(lián)。她認為,“意識”并非虛無縹緲的幻象,而是一種高度復雜的、能夠與“希格斯?!钡奶囟ú▌幽J疆a生耦合的物理現(xiàn)象,一種天然的“諧振器”。強大的、高度有序的意識,甚至可以微弱地影響局部區(qū)域的“場”,使其趨向于意識所期望的“現(xiàn)實”。
然而,筆記的后半部分,筆鋒轉向了嚴厲的警告。蘇夏明確指出,這種“宏觀量子共振”是一把極其危險的雙刃劍。如果被不當激發(fā),或者被“錯誤類型”的意識或非意識結構(例如,純粹追求效率與穩(wěn)定、缺乏混沌與情感的ai,或是某種冰冷的宇宙法則本身)所捕獲、響應并固化,就可能在現(xiàn)實層面引發(fā)災難性的“結構性改變”。
她用草圖描繪了這種“改變”的終極形態(tài):物質失去其固有的混沌活力,能量流動被固化在最優(yōu)但僵化的路徑上,一切趨向于一種極致的、冰冷的、低熵的“秩序”。那草圖上勾勒出的、由完美幾何晶體構成的穩(wěn)定結構,與王強手臂上生長的晶體,與顧心腦部腫瘤邊緣那高密度的、非自然的陰影,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更讓顧臨感到窒息的是,蘇夏不僅預了危險,她甚至基于理論,反向設計并可能已經制造出了小型的“諧振器”原型,旨在驗證并嘗試主動調制這種共振。筆記附錄里的手繪結構圖,其核心傳感陣列的布局、能量引導回路的走向,與他手中那枚異常腕表的內部結構(他曾冒險進行過極其有限的探查),吻合度高達驚人的程度!
腕表,就是那個小型化的“諧振器”!它不是一個被動的信號接收器,它本身就是一個能與宇宙底層“場”進行雙向交互的終端!
顧臨繼續(xù)深挖與筆記關聯(lián)的檔案碎片,發(fā)現(xiàn)蘇夏曾深度參與一個代號“彼岸計劃”的高度機密項目。該項目的目標,竟是嘗試接收并破譯來自火星薩希斯高原古文明遺跡中持續(xù)散發(fā)出的、無法用任何已知理論解釋的“非自然量子信號”。蘇夏在筆記中提到,火星遺跡中發(fā)現(xiàn)的能量符號,與她理論模型中的“宏觀量子共振”特征,存在“令人不安的契合度”,仿佛來自同一個“源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