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的求救信號,如同黑暗中唯一閃爍的螢火,固執(zhí)地牽引著顧心的意識。放棄?在了解到這片墳場承載的沉重,感知到那信號中蘊含的、最后的不甘與期盼后,這個選項便從她的決策列表中徹底消失了。這不僅是為了任務,更是源于一種跨越了時空與形態(tài)的、文明對文明的本能共鳴。
“我需深入殘骸內部探查。”顧心的意識指令在棱媧網絡中清晰傳遞,“艦隊保持外部警戒,最高級別靜默。如有異動,優(yōu)先自保,無需等我。”
命令不容置疑。網絡中傳來擔憂與支持的復雜情緒波動,但迅速轉化為堅定的執(zhí)行意志。艦隊如同融入背景的暗影,悄然散布在巨型殘骸外圍的關鍵節(jié)點,所有傳感器都指向外部虛空,警惕著可能被信號或她們的活動吸引而來的“虛空掠食者”。
顧心并未離開“家園號”。她的主體意識依舊坐鎮(zhèn)中樞,維系著全局指揮。但她分出了一縷高度凝練的、承載著她主要感知與思維能力的意識分體,如同無形的探針,脫離了艦船的庇護,悄無聲息地飄向那艘巨大的母艦殘骸。
穿越斷裂的艙壁,進入殘骸內部,仿佛從虛空步入了另一個更加死寂、更加壓抑的維度。外部尚有遙遠的星光和廢墟的輪廓,這里卻只有絕對的黑暗與冰冷。破碎的管道如同怪物的腸壁垂落,扭曲的金屬結構在意識感知中勾勒出猙獰的剪影??諝猓ɑ蛘哒f,曾經是空氣的混合物)早已散逸殆盡,只留下真空和刺骨的寒。
顧心的意識分體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可能仍帶有危險能量殘留的區(qū)域,循著那越來越清晰的求救信號,向著殘骸深處潛行。信號源似乎位于原本是艦橋或核心數(shù)據(jù)庫的區(qū)域。
越往深處,那股彌漫的悲傷與絕望感就越發(fā)濃郁,幾乎凝成了實質,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斷沖擊著顧心的意識壁壘。她看到了凍結在真空中的、保持著最后姿態(tài)的軀體,它們的形態(tài)各異,有的類似人類,有的則完全超出了碳基生命的想象,但無一例外,都定格在驚恐、掙扎或是茫然的瞬間。文明的最后時刻,被永恒地封存在這里。
終于,她抵達了信號源。
那是一個相對完好的圓形大廳,中央矗立著一個半融化的、連接著無數(shù)斷裂線纜的柱狀結構,想必是某種核心信息處理終端。求救信號正是從這終端深處,一個極其微弱的備用能源單元中發(fā)出的。
然而,吸引顧心注意力的,并非是這終端本身,而是縈繞在整個大廳之中,一段異常強大、雖然破碎卻依舊保持著某種結構性、不斷重復播放的……意識回響。
那是一個文明最后幸存者的殘留意識,被某種未知的力量烙印在了這片空間里。
顧心的意識分體輕輕觸碰了這段回響。
瞬間,信息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洶涌地沖入她的感知!
不再是模糊的情感碎片,而是相對連貫的、夾雜著強烈情緒色彩的影像與感知片斷——
她“看”到了一個繁榮的星際文明,其個體形態(tài)如同閃爍著柔和光芒的、半透明的能量水母,它們建造了宏偉的、如同珊瑚叢般的城市,航行在星海之間,其科技水平顯然不低,尤其擅長生物能與信息技術的融合。
她“感受”到了這個文明對生命、對藝術、對知識探索的無限熱愛。它們的音樂是可見的光之漣漪,它們的詩歌是能夠引發(fā)情感共鳴的能量波動。
然后,陰影降臨。
“收割者”的艦隊,帶著熟悉的冰冷與毀滅氣息,如同蝗蟲過境,-->>撕裂了它們的邊疆。這個熱愛和平的文明倉促應戰(zhàn),但它們充滿美感的、偏向防御與共生的科技,在收割者純粹為毀滅而生的武力面前,顯得如此脆弱。城市在猩紅的光束下化為熔渣,艦隊如同被點燃的紙張般紛紛隕落。
絕望開始蔓延。
而就在它們集中全部力量,試圖在某個關鍵星域構建最后防線時,更令人窒息的力量出現(xiàn)了——“搖籃守護者”的無形力場。
影像變得扭曲、破碎。力場限制了它們的超光速逃亡,抑制了它們的大型能量武器,甚至開始僵化它們的思維網絡,讓它們引以為傲的集體意識連接變得遲滯、充滿雜音。
“為什么……我們只是……想活下去……”一個充滿無盡悲愴與不解的意識波動,成為了這段回響的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