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陽從五丈原回來,頭上帶著一頂碩大的斗篷,兩條腿輕飄飄的踩在沙地上,這是連續(xù)熬夜留下的后遺癥。
魏延動身去了漢水,他跟在途中收到穆青書前往困龍山的消息,于是讓人接替自己跟上魏延,自己又轉(zhuǎn)身往回走。
他大可派人跟著穆青書就行,但命令剛發(fā)出去他就后悔了,他只是短暫的猶豫就拖著疲憊的身體換了一條輕舟,往漢中趕去。
困龍山途中有一段沙土地,這里遍布黃沙周圍見不到一棵樹,正常通行都需要在驛站換一匹駱駝,韓東陽到了驛站沒看到穆青書換駱駝的記錄,他心里的石頭就懸在嗓子眼。
“韓從事,剛接到相府送來的云書,下午可能會有大風(fēng),這個季節(jié)很容易引起沙塵暴,兩端都已經(jīng)戒嚴(yán)了,您還是等一等再去吧?!斌A站的老軍追出來,眼神惋惜的看著疲憊的韓東陽。
韓東陽抬起頭看了看天色,從這一端直插另一端,只需要一個時辰,此刻的天上萬里無云……
“國事要緊,來不及耽誤了?!表n東陽聲音沙啞。
“那讓生力孩跟你一塊進去吧?!崩宪娭噶酥干砼缘膶O子。
“謝謝老軍,我自己去吧。”韓東陽舉起酒馕擺了擺手,轉(zhuǎn)身走進沙土地。
其實十一月的天氣已經(jīng)沒那么熱烈,但只是走出半公里,他就覺得渾身燥熱口渴難熬。他停在一棵枯樹旁雙眼無力的看著自己疲憊的雙腿,開始出現(xiàn)似有若無的幻覺……比起鄭孝和,韓東陽的性格更成熟穩(wěn)重,他秉承蔣琬的教導(dǎo)從不涉險,這才一次又一次為外務(wù)屬保存了絕對實力。外務(wù)屬部門特殊,很多資料都不方便以紙帛竹簡為留存載體,最靠譜的載體就是人的記憶。蔣琬曾說過,千金難買韓東陽,其實并不是韓東陽難買,只是韓東陽的腦袋里記了太多外務(wù)屬的信息。
但這一次……
一陣迷離的眩暈過后,韓東陽努力睜大眼睛,體內(nèi)積蓄的力量逐漸喚醒消沉的意識。他扭開酒馕喝下去一大口,又吃了點牛肉,目光盯著遠(yuǎn)處的山丘心里有了更大膽的想法。對于這種特殊行業(yè)的人來說,冒險只有一次和無限次。
韓東陽站上沙丘,他雙手搭起涼棚看出去,遠(yuǎn)處一個飄忽的小黑點似有若無,毫無疑問,那就是從圍欄外翻越進來的穆青書。韓東陽笑了笑,從駱駝背上取出一條氈毯麻利的纏在身上,然后用肩膀碰了碰駱駝的外臀,駱駝就悠哉悠哉的沿著沙丘邊緣往下走。而韓東陽要冒的險就是利用高處往下俯沖的慣力,把自己團成一個圓筒,縮短自己與穆青書的距離。
當(dāng)他從沙丘滾下去的時候,耳邊除了蒼啞急促的回聲,還不停有沙石擊打在他的臉上,擊打的力度隨著他滾落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重;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一塊暗石攔停下來,他手足無措的停在原地,體內(nèi)的血液和體液還沒來得及停下來,所以血管和身體像要被漲破了一般,撕咬著他的腦神經(jīng)。
他艱難的站起身,回頭看沙丘,沙丘竟然像魔術(shù)一般消失了。他趴在地上嗅駱駝的痕跡,可地面?zhèn)鱽淼闹挥懈稍锏纳笆瘹馕?。就在他無助的尋找方向時,昏暗的天色突然替代光亮的日光漫上他的周身。
他抬起頭看過去,只見天上如云蓋一般的黑云蜂擁而至,一時間疾風(fēng)勁地起,老軍所說的沙塵暴到底是來了。
韓東陽找了一處石坳把身體蜷縮進去,他瞇起眼睛看著周圍渾濁的空氣,心里感慨要強冒險當(dāng)真是只有一次和無數(shù)次,僅是這一次就大概要了他的命。他嘆了一口氣,倒不是嘆息生命終點,只是嘆息自己逞強冒險會給外務(wù)屬帶來無法損失的傷害。
……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韓東陽再次睜開眼睛,他的臉上蒙著一塊殘破的竹席,他費勁的左右搖頭甩開竹席,刺眼的光芒瞬間炸開在眼前,一陣鉆心的疼痛流沙般灌進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