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灘的華燈初上,將黃浦江面染成一條流淌的碎金河。與閘北的破敗沉寂截然相反,法租界的“帕西菲克”爵士俱樂部里,正氤氳著一種末世狂歡般的奢靡氣息。空氣里混合著雪茄的辛辣、香水的甜膩、酒精的醇烈以及薩克斯風慵懶而挑逗的旋律。西裝革履的紳士與身著絲綢旗袍的淑女們,在昏黃的燈光下低語淺笑,試圖用杯中的馬提尼和腳下的舞步,隔絕窗外那個烽火連天的世界。
對俱樂部里大多數(shù)中外賓客而,這是一個尋常的社交之夜,是維持體面、交換情報、或是單純麻醉自己的象牙塔。對隱藏其間的各方間諜而,這里是絕佳的情報交易所和觀察站,每一句閑聊都可能暗藏玄機,每一次握手都可能傳遞密信。對俱樂部的日本經(jīng)理而,他既要維持表面的“國際友好”,又要暗中配合特高課監(jiān)視可疑人物。而對剛剛步入這里的肖衍,這是他不得不踏入的、由蘇黛精心布置的舞臺,他必須扮演好匯豐銀行家肯特·肖的角色,同時警惕著每一個微笑背后的陷阱。
肖衍此行,是應一位英國買辦的邀請,參加一個小型的金融沙龍晚宴。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舉止優(yōu)雅,與幾位洋行經(jīng)理談論著外匯市場的波動,眼神卻在不經(jīng)意地掃視全場。然后,他看見了她們——蘇黛正與一位年輕的英國小姐坐在不遠處的卡座里,談甚歡。那位小姐金發(fā)碧眼,穿著時新的迪奧連衣裙,笑容明亮而略帶羞澀,正是麥克尤恩爵士的侄女,伊麗莎白·麥克尤恩。
伊麗莎白約莫二十出頭,剛從牛津畢業(yè),來到上海探望伯父。她身上帶著未經(jīng)世事的英國上流社會女孩特有的天真與熱情,對東方充滿浪漫的想象,對社交場上的危險一無所知。她容貌秀麗,氣質(zhì)清新,與周圍略帶疲憊感的貴婦人們形成鮮明對比。她的動機單純:體驗異國生活,或許還能邂逅一段浪漫愛情。她是這個黑暗棋局里最無辜的棋子,卻被蘇黛巧妙地握在手中。
樂隊奏起一支節(jié)奏明快的搖擺樂。蘇黛巧妙地將對話引向肖衍,并向他招手。肖衍無法推辭,只得上前。蘇黛笑容嫣然:“肯特,真巧!快來認識一下,這位是伊麗莎白·麥克尤恩小姐,剛從英國來。伊麗莎白,這位是匯豐銀行的肖衍先生,可是上海金融界的翹楚?!焙验g,肖衍的耳朵卻捕捉到樂隊鋼琴師一段略顯突兀的即興華彩,那節(jié)奏型與他記憶中某個緊急聯(lián)絡(luò)的聽覺信號極為相似。是巧合,還是警告?他無法確定,但警惕性瞬間升至。
蘇黛的安排邏輯清晰:利用伊麗莎白的身份和對其伯父的天然影響力→制造與肖衍“自然”相識的機會→通過天真無邪的伊麗莎白拉近與肖衍的距離,降低其戒心→為自己近距離觀察、試探肖衍創(chuàng)造合法且持續(xù)的場合。她將自己隱藏在“熱心朋友”的面具之后,每一步都合乎上流社會的社交禮儀,無懈可擊。
“肖先生,久仰大名,”伊麗莎白主動伸出手,眼神里充滿好奇,“伯父提起過您,說您對金融市場的見解非常獨到?!薄胞溈擞榷骶羰窟^獎了,”肖衍微微欠身,笑容得體,握手的力度和時長恰到好處,“歡迎來到上海,麥克尤恩小姐。希望這里的活力不會讓您失望?!薄芭?,當然不會!”伊麗莎白語調(diào)輕快,“蘇小姐剛才還帶我品嘗了美味的本幫菜,真是大開眼界。她說您對上海的文化也頗有研究?”蘇黛適時插話,語氣微妙:“肯特可是個真正的中國通,不像我們,總是隔著一層看東方?!彼脑捪袢彳浀慕z綢,卻暗藏著試探的細針,試圖引導伊麗莎白去挖掘肖衍“銀行家”身份之外的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