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別邸晚宴的喧囂與暗流,被飛馳的汽車甩在身后,但那張寫著“需‘原版’對照”的紙條,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燙著黛的神經(jīng)。敵人對《牡丹亭》的追查已經(jīng)具體化、迫切化,這意味著錢阿四的處境幾乎可以斷定是兇多吉少。而那個傳遞紙條的侍者“松本”,他為何要冒險幫助自己?他那雙隱藏在謙卑表情下的眼睛,在遞出紙條的瞬間,曾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是同情?是算計?還是某種更深的、無法說的目的?
回到紡織廠倉庫夾層,徐文祖的狀況依舊不容樂觀,高燒不退,偶爾的清醒也是意識模糊。藥品,尤其是盤尼西林,成了比情報更迫切的生存需求。魯明發(fā)那邊關(guān)于藥品的線索遲遲沒有進展,似乎76號內(nèi)部對藥品的控制也異常嚴格。
就在黛幾乎要考慮再次冒險接觸黑市時,陳師傅帶來一個意想不到的轉(zhuǎn)機——不是關(guān)于藥,而是關(guān)于人。
“那個侍者,‘松本’,”陳師傅的聲音帶著一絲困惑,“他通過我們在虹口的一個極其隱秘的、幾乎不啟用的死信箱,傳遞了消息?!彼f給黛一張小紙條,上面是打印的、毫無特征的日文:“明晚十時,閘北,‘荒川廢舊印刷廠’。獨自前來。帶‘信鴿’近況。交換條件:藥品?!?
這個“松本”不僅知道晚宴上紙條已成功傳遞,還知道“信鴿”的代號,甚至知道他們急需藥品!他顯然不是普通的侍者,其背后必然有一個情報網(wǎng)絡(luò)在支撐。他是什么人?日本反戰(zhàn)人士?某個與“櫻機關(guān)”有隙的派系成員?還是……一個更精密的、以提供幫助為誘餌的陷阱?
“荒川印刷廠”位于閘北邊緣,是戰(zhàn)火摧殘后的一片廢墟,地形復雜,易于設(shè)伏,也便于逃脫。要求“獨自前來”并帶上徐文祖的近況,意圖明顯——既要確認“信鴿”是否真的在他們手中(或許敵人內(nèi)部對此仍有疑慮),也要評估其價值。藥品作為交換條件,合情合理,極具誘惑力。
“這是個險局?!标悗煾得碱^緊鎖,“可能是機會,也可能是圈套?!?
黛凝視著紙條,腦中飛速權(quán)衡。不去,意味著放棄可能是唯一穩(wěn)定的藥品來源,徐文祖危在旦夕;去,則可能自投羅網(wǎng)。但對方既然能精準找到那個隱秘的死信箱,說明其能量不小,若真是盟友,價值巨大。
“我去。”黛最終下定決心,“但需要外圍策應。你帶人在印刷廠外圍警戒,若有異常,不必管我,立刻撤離,并啟動緊急預案?!?
《孫子兵法》云:“故形人而我無形,則我專而敵分?!彼H自去“形”一下這個“松本”,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
次日晚九點五十分,黛獨自一人抵達了荒川印刷廠的廢墟。月光慘白,照在斷壁殘垣和廢棄的印刷機器上,投下幢幢鬼影??諝庵袕浡垙埫範€和金屬銹蝕的氣息。她選擇了一個相對開闊、背靠半塌墻壁的位置,靜靜等待。
十點整,一個穿著深色工裝、戴著鴨舌帽的身影從一堆廢棄的紙卷后走了出來,正是“松本”。他手中提著一個不大的醫(yī)療箱。
“科赫女士,或者…我該如何稱呼您?”松本開口,是流利的中文,帶著一點難以分辨地域的口音。他摘下了鴨舌帽,露出一張年輕卻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的臉。
“稱呼不重要?!摈鞗]有放松警惕,目光銳利地掃視著他周圍,“藥呢?”
松本將醫(yī)療箱放在地上,輕輕推了過來?!氨P尼西林,兩瓶,還有注射器和消毒用品。足夠應急?!?
黛沒有立刻去拿:“‘信鴿’還活著,但情況不好。這就是近況。”
松本點了點頭,似乎并不意外?!盎钪秃?。他的價值,遠超你們的想象,也遠超…‘櫻機關(guān)’那幫蠢貨的認知?!?
“你到底是什么人?”黛直接發(fā)問,“為什么幫我們?”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彼杀颈芏?->>不答,反問道,“重要的是,你們是否已經(jīng)找到了那本《牡丹亭》?”
黛心中冷笑,果然是為了這個?!皼]有。而且,我們的一個朋友,因為尋找這本書,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