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無暇,絕對。
時間在“靜滯之間”失去了其固有的流速感,仿佛被凍結(jié)在這片毫無特征的虛空里。陳垣閉著眼,摒棄了徒勞的視覺觀察,將全部心神沉入內(nèi)在的感知。歐陽寰宇的話語如同冰冷的毒液,依舊在他腦海中回蕩,試圖侵蝕他的信念——那個關(guān)于“可控未來”、“消除混亂”的、披著理性外衣的終極專制愿景。
他不再試圖用蠻力對抗那無形的力場禁錮,而是像一名潛入深海的潛水員,調(diào)整著精神的呼吸,去細細捕捉、解析那彌漫在空間中的、持續(xù)不斷的低頻嗡鳴。這聲音不再是單純的背景噪音,在他高度集中的意識里,它開始顯露出極其復雜的層次和結(jié)構(gòu)。它有一部分,確實是龐大機械運行的震動,但更深層處,似乎還交織著一種……更古老、更渾厚的脈搏,帶著某種被壓抑的、不甘的活力。
是地脈。
陳垣心中靈光一閃。即便在這個被“歸一者”科技徹底覆蓋和屏蔽的深處,星球本身的生命脈動,那被父親稱為“信息錨點”的地脈能量,依然如同被囚禁在地底的暗流,頑強地存在著,只是被強行扭曲、壓制了其自然的頻率。歐陽寰宇想要“校準”和“覆蓋”的,正是這種星球本身的“野性”。
他想起了李文淵曾經(jīng)在講解《融通筆記》中一段關(guān)于“心物感應”的玄奧章節(jié)時,提到過一個觀點:“至誠之道,可以前知。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
這段話源自《中庸》,李文淵當時闡釋說,當人的精神意志達到極度純粹、專注的“誠”之境界時,其意識便能與萬物更深層的法則產(chǎn)生微妙的共鳴,甚至能窺見一絲未來的軌跡。這并非迷信,而是意識與宇宙信息場(或許就包括地脈網(wǎng)絡)的一種高階互動。
當時陳垣只覺玄乎,此刻身處絕境,這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他不再去想如何逃脫,不再去恐懼未知的命運,而是將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情感——對李文淵犧牲的悲痛,對父親沉默守護的理解,對周波、千島文子、安娜等同伴的牽掛,以及對自由知識那份不容玷污的捍衛(wèi)——全部凝聚起來,如同鍛造一柄精神的利劍。他嘗試著,不是用耳朵,而是用整個靈魂,去“傾聽”那被扭曲的地脈嗡鳴背后,是否還存在一絲原本的、純凈的“聲音”。
就在他意識高度集中的某一刻,仿佛穿透了一層無形的薄膜,那嘈雜扭曲的嗡鳴背景中,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弦音”被他捕捉到了!它純凈、穩(wěn)定,帶著一種跨越亙古的蒼涼與慈悲,如同母親安撫嬰兒的哼唱。這“弦音”與他懷中那枚傳承羽筆,以及他意識深處與守夜人網(wǎng)絡的微弱連接,產(chǎn)生了奇妙的共鳴!
也就在這一刻,他身處的純白空間,第一次出現(xiàn)了可見的變化。一側(cè)墻壁上,毫無征兆地蕩漾開一片水波般的光暈,隨即,一幕清晰的影像投射出來——那是外界的實時畫面!
影像中,他看到了周波!他身處一個類似中央控制室的龐大空間,周圍是數(shù)面巨大的環(huán)形屏幕,屏幕上瀑布般的數(shù)據(jù)流和復雜的結(jié)構(gòu)圖瘋狂滾動。周波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嘴唇因緊張而抿成一條蒼白的直線,但他的手指卻在控制臺上舞動如飛,快得帶出了殘影。他顯然正在與這個基地的防御系統(tǒng)進行著一場無聲而激烈的電子攻防戰(zhàn)。
“歐陽總監(jiān)!”一個焦急的、經(jīng)過處理的電子音在空間中響起(顯然也傳給了陳垣),“核心fanghuoqiangβ序列被未知算法突破!對方正在嘗試奪取‘凈化協(xié)議’的局部權(quán)限!攻擊模式……混雜著我們的技術(shù)和……和一種從未見過的、基于混沌數(shù)學的編碼!”
歐陽寰宇的身影并未出現(xiàn),但他冷靜的聲音立刻回應,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啟動‘邏各斯之壁’,優(yōu)先級最高。鎖定入侵源,實施反向滲透。我要知道,是誰在陪我們玩這個游戲?!?
畫面一角-->>的小窗口顯示出周波那邊的系統(tǒng)警告,紅色的警報燈瘋狂閃爍。陳垣看到周波猛地一拳砸在控制臺上,臉上閃過極度不甘的神色,顯然對方的反擊異常凌厲。
就在這僵持的瞬間,另一個視角介入了。
影像突然分裂,另一個畫面強行切入——是老王!他不知通過什么方式,竟然潛入到了這個基地的物理核心區(qū)域!他身處一條布滿粗大能量管道和閃爍指示燈的狹窄維護通道內(nèi),臉上那道疤痕在應急紅燈的閃爍下更顯猙獰。他不再是那個沉默的司機,眼神里燃燒著一種豁出一切的、野獸般的決絕。他正將一個看起來像是高能炸藥的東西,安置在一個關(guān)鍵的能量節(jié)點上。
“老王!不要!”
陳垣在心中無聲吶喊,他瞬間明白了老王的意圖——物理破壞,制造混亂,為周波,也為他創(chuàng)造機會!這是一種最直接、也最殘酷的角力方式,以血肉之軀,對抗冰冷的科技巨獸。
“檢測到未授權(quán)生命體進入核心能源通道!安保單位即刻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