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寧遠侯世子擊退西蒙人,戰(zhàn)功赫赫,其弟顧津元又是為護送受傷回京的皇長子犧牲,慶帝下旨厚葬,追封為忠勇伯。
可見對寧遠侯府的看重。
這一日,顧家門前絡繹不絕。
靈堂前不但有顧家的親朋故友,而且不少朝中官員都派人前來吊唁。
集聚在一起的人七嘴八舌剛勸住哭鬧著要換母的顧芯,就見沈星染被人攙扶著沉步走來。
她嫻雅的面容蒼白,眼角淚痕未拭,整個人如一枝破碎的飄萍。
顧津元不覺閃過一抹愧疚。
沈星染有多愛他,多在意他,他心里很清楚。
輔國公府沈家是三大世家之首,祖上出過四個皇后,三位輔國大臣,如今的沈家家主,沈星染的父親,更是慶帝親封的太傅,根本看不上二十有一還未能入朝的他。
當初為了嫁他,她不惜絕食三日,甚至把疼愛她的輔國公氣得病情加重,在他們成婚當夜一命嗚呼……
若非她新婚夜與人茍且臟了身子,他也不至于冷她這么多年。
顧津元快步上前,抬手想扶住沈星染,“弟妹……”
孰料沈星染的手卻往后一縮。
戒備掃他一眼,語氣疏離冷淡,“大哥請自重?!?
顧津元的大掌僵在空中。
是了。
現(xiàn)在的他,可是“顧謹年”。
只得尷尬收回手,故作鎮(zhèn)定,“弟妹,你嫂子在回京的路上染了風寒還未痊愈,別叫她過了病氣給你……”
沈星染意味深長看向蘇玉朦,“方才一路見大嫂屢屢反胃,倒不像是病了,反而像是懷孕了呢……”
她抓住聞訊而來的婢女明珠,“去,趕緊請個大夫給嫂嫂開藥!”
蘇玉朦瞳孔微縮,慌忙擺手,“不必了!我早已請過大夫了。”
她強撐笑容,眼神閃爍,“夫君忘了嗎,我是將門之后,一點小小風寒罷了,眼前該緊著二弟房里的事?!?
顧津元一怔,似想起什么,連忙附和,“沒錯,芯兒這孩子可是鐵了心要過繼到大房,你說我這做大伯的,實在也不好拒絕……”
顧芯額頭包扎了紗布,發(fā)髻別著一根小巧精致的鳳凰花釵。
她被丫鬟死死抱住,依然拼命掙扎著大喊,“這個女人刻薄善妒,控制欲又強,是她逼死我爹的,她不配當我娘!”
“我顧芯,只想要跟大伯母一樣寬厚賢淑的娘!!”
顧氏親族中有人立馬附和,“可憐這孩子小小年紀沒了爹,娘又是個不會體恤人的,你們夫婦若將她記在名下,以后說親也更容易些……”
“不行!”人群中有人激烈反對。
說話的人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五官立體,細看之下與沈星染有五分相似。
“顧芯是二房唯一的血脈!我長姐剛剛沒了夫君,怎么舍得讓女兒離開自己,去喊別人當娘???”
正是她的胞妹,沈曦月。
眾人看著沈曦月,又朝她身后瞧了一眼,滿是不屑。
“沈三小姐,這是顧家的事,恐怕輪不到你來置喙!”
這么大的事,身為沈星染娘家的輔國公府,居然只派來沈曦月一個剛及笄的丫頭。
看來外頭的傳沒錯,沈星染當年為嫁顧津元氣死了老國公爺,沈太傅夫婦對沈星染這個嫡長女早已生了嫌隙。
見眾人圍著沈曦月,沈星染走到方才暈倒的地方,從桌幾邊上拾起一個鴛鴦佩。
那是她特意去廟里開光的,他答應一直戴在身邊。
今日她在他的尸身上看到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幾乎不敢再回憶。
可如今仔細聞一聞,上面有一股多余的香味。
難怪她會暈厥,難怪他們放心在外頭一家“團聚”,原來是他故意加了料。
曼陀羅香。
只稍一片,就能讓人昏迷一整日,許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用量很是講究。
不過她從小在祖父的藥園聞過百草千味,這點兒香葉也只能讓她昏睡一小會兒。
是祖父在天之靈庇佑她吧?
想起出嫁時病重的祖父閉門不愿見她,當晚撒手人寰,而她卻因紅白事相沖而不被允許回家奔喪……
沈星染強忍著心口絞痛,睜眼任由淚水消散。
“沈三小姐別急?!币娚蛐侨敬怪蹧]說話,對自己的胞妹也不熱絡,蘇玉朦暗笑在心,揉著腰接口。
“其實剛剛這一路,我倒是想出一個法子?!?
見眾人齊齊看來,她才慢聲道,“不如,就讓夫君兼祧兩房吧?!?
“如此一來,芯兒留在弟妹膝下,也能喊夫君一聲父親,以后,夫君還能替二房留個后?!?
“可是夫人,這樣太委屈你和弟妹了!”顧津元與她一唱一搭。
蘇玉朦心頭泛酸,卻爽朗笑道,“我又不是愛拈酸吃醋的貴女,再說了,一家人,何談委屈?難道夫君還有比兼祧兩房更加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
隨著-->>“顧謹年”的沉默,靈堂中鴉雀無聲。
沈星染雖然早已知道她們的打算,親耳聽她提及時,還是忍不住氣得雙手顫抖。
眼角余光漫過不遠處那具身中數(shù)箭,連臉都爛得認不出來的尸體。
那是真正的顧家大哥顧謹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