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琥珀為霜娘憂心不已時,城樓下的騷亂如同沸騰的油鍋,饑民們因中毒和恐慌而扭曲的面孔上,突然映出驚喜。
隨之而來是一聲聲呼喚,
“陰婆婆來了!”
“鬼醫(yī)陰婆婆來了??!”
一個佝僂瘦小的身影,在一個婢女的攙扶下,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了臨時搭起的粥棚之下。
她帶著黑手套的胳膊輕輕一揚,喧嘩聲瞬間低落下去。
饑民幾乎都是北邊來的,許多人的臉上露出了近乎敬畏的神情。他們低聲交頭接耳,那個名字在人群中迅速傳遞。
“真的是陰婆婆!三十年前在北疆研制出瘟疫方子,救活了半數(shù)以上的百姓那位鬼醫(yī)婆婆!”
沈星染穿著黑袍,腕間懸著九枚泛著幽光的玄鐵針,帶著鬼獠牙青銅面具,在眾人面前站定。
當(dāng)年祖母游歷北疆,正逢北疆瘟疫,便留下幫著調(diào)配出了解藥。
也因此在北疆百姓中成了神邸一般的人物。
今日不得已,她只能借用祖母的名聲,但愿不要辱沒了祖母……
宋詡微微抬手,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下了最后的嘈雜,“此間變故,本皇子皆已悉知。毒炊餅之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諸位一個交代,當(dāng)下最緊要的,是解毒救命。”
“鬼醫(yī)陰婆婆在此,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她精通百毒,必有解法?!?
鬼獠牙青銅面具下,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深潭中的寒星。
她拿過毒炊餅,走到粥棚內(nèi)搗鼓了一番,不過片刻,緩緩走了出來。
目光掃視臺下痛苦呻吟的人群,服過變聲藥的嗓子發(fā)出沙啞如砂紙摩擦的聲音,“不過是‘纏絲蘿’混了‘?dāng)嗄c草’的粉末,雕蟲小技,死不了人。”
話音未落,已從隨身的破舊布袋中掏出幾個藥瓶,吩咐身邊婢女和迅速上前協(xié)助的大夫,“按我之前交代的比例,化入清水,每人灌下一碗,嘔吐之后便無大礙?!?
她的話語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加上她過往的聲名,大部分饑民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涌向分發(fā)藥水的士兵,場面雖然混亂,但恐慌的情緒明顯被遏制了。
希望重新在絕望的灰燼中點燃。
然而,那少數(shù)幾個別有用心者,見勢頭要被扭轉(zhuǎn),立刻提高了嗓門,“就算能解毒又怎樣?下毒的人才是罪魁禍?zhǔn)?!?
“對!要不是那沈星染假仁假義,我們怎會中毒?”
“她今日能下毒,明日就能要了我們的命!必須讓她償命!”
“大皇子,您可不能偏袒這個毒婦啊!”
惡毒的語再次煽動起剛剛平復(fù)的情緒。
一些剛剛灌下藥水、驚魂未定的饑民,也被這股情緒裹挾,跟著叫嚷起來。
就在這污穢語甚囂塵上時,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擠開人群,沖到了城樓之上。
是霜娘!
沈星染抬眼看清霜娘身影的一瞬,一顆心砰地如同墜下懸崖。
“都給我住口?。 彼镉帽M全身力氣嘶喊,聲音凄厲,竟一時壓過了喧囂。
“快!攔下她?。 贝藭r,面對劇毒從容不迫的“陰婆婆”,裹在黑袍下的身體狠狠顫動起來,聲音帶著急切和驚懼。
可誰也聽不到她的聲音,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城樓上突然出現(xiàn),狀若瘋癲的婦人身上。
霜娘指著那幾個挑撥最兇的人,目光卻掃過全場饑民,一字一句,如同泣血,“毒是我下的!與我家夫人沈星染無關(guān)!全是我的主意!”
人群瞬間寂靜,連那幾個挑撥者也愣住了。
“我看不得我家夫人為了你們這些人的性命,日夜操勞,卻還要被婆母猜忌,被你們這些小人詆毀!我想著……若是出了大事,夫人能力挽狂瀾,必能得到殿下信重!”
在來的一路上她想過了,陳氏選中他們家的炊餅下毒,就是知道,夫人待她親如家人,不可能會將她推出來頂罪。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炊餅來自夫人的心腹,假藥更是來自夫人的順心藥行,夫人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為今之計,只有她主動認(rèn)下,方能保住夫人的清名!
今日就算她豁出去這條命,也要讓夫人洗脫罪名,順順利利嫁入大皇子府,離開顧家這個吃人的火坑!
“是我!是我鬼迷心竅,在我夫君送去寧遠(yuǎn)侯的餅里偷偷加了纏絲蘿,又混入‘?dāng)?->>腸草’的粉末!我本想只是讓你們難受一下,沒想到……沒想到會這么嚴(yán)重……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琥珀擠開人群,喘著粗氣跑上城樓,快步?jīng)_上去想拉住她,卻被她急急避開。
她雙目通紅怒道,“霜娘你到底在胡說什么,快下來!”
“你別過來!”霜娘對著琥珀厲喝,倒退著爬上城樓。
琥珀急得跺腳,“霜娘,你這么做讓夫人怎么想,還有白岫,你想過她嗎!”
“我……我對不起小姐的信任,我更對不起岫兒……”霜娘的目光掠過那些因她的話而再次面露怒色的饑民
凄然一笑,那笑容里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嘲諷,“你們用不著這么看著我,我這條賤命,賠給你們就是!”
話音剛落,她爬上懸空的城墻,整個人毫不猶豫往下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