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死寂被瞬間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壓抑不住的、海嘯般的驚呼和抽氣聲。貴女們手中的團扇掉落在地,公子們驚得忘了合上微張的嘴。柳鶯兒更是目瞪口呆,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所有人臉上都寫滿了難以置信,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退婚?衛(wèi)姝要主動退掉和太子殿下的婚約?!那個愛太子愛得滿城皆知、甚至不惜為他擋箭的衛(wèi)姝?!
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荒謬絕倫!
水榭那邊,蕭珩臉上的溫和與矜持瞬間凍結、碎裂。他猛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翻了手邊的茶盞,上好的青瓷摔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碎裂聲。茶水四濺,浸濕了他明黃的蟒袍下擺,他卻渾然不顧。那雙總是帶著疏離和掌控的眼眸,此刻盛滿了震驚、愕然,隨即是被人當眾狠狠扇了一耳光的震怒與難堪!他死死地盯著草地中央那個身著天水碧衣裙、脊背挺得筆直的少女,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她。那張清麗卻冰冷決絕的臉,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眼底。
林雪兒也驚得捂住了嘴,臉色煞白,眼神在蕭珩的震怒和我的決絕之間慌亂地游移,最終化為一絲難以喻的復雜,深處似乎還藏著一縷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嫉恨——憑什么?她衛(wèi)姝憑什么敢?憑什么能如此輕易地放棄她林雪兒費盡心機想要得到的東西?
皇后娘娘更是驚得直接從錦墊上站了起來,雍容華貴的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一片難以置信的蒼白。她指著我的手微微顫抖:“姝兒!你…你胡說什么!婚姻大事豈是兒戲!這玉佩是陛下與本宮親賜,代表著皇家恩典,豈容你說退就退!”她的聲音因為驚怒而尖利起來,帶著不容置疑的皇家威嚴,“可是有人給你委屈受了?還是聽了什么閑碎語?說出來,本宮替你做主!”
皇后凌厲的目光如刀子般掃過全場,尤其在水榭方向林雪兒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冰冷的審視。園中瞬間噤若寒蟬,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大氣不敢出。
然而,這充滿壓迫的“做主”,這看似維護實則依舊將我視為皇家附屬品的話語,只讓我心底的寒意更甚。前世,這樣的“做主”我聽得太多,最終換來的不過是更深的束縛和最終的鴆酒。
“無人給臣女委屈,亦無閑碎語?!蔽矣屎篌@怒的目光,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玉石俱焚般的決絕,“是臣女自己,不愿再做這籠中之鳥,不愿再攀附這看似錦繡實則冰冷的高枝!臣女心意已決,此生此世,絕不再入東宮之門!”
“籠中之鳥”?“冰冷高枝”?“此生此世,絕不再入東宮之門”?!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蕭珩的臉上,也抽打在皇家的顏面上。蕭珩的臉色已經(jīng)從震怒的鐵青轉為一種駭人的陰鷙,額角青筋隱隱跳動。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像是要將我生吞活剝。從未有人敢如此忤逆他!從未有人敢將東宮太子妃之位視如敝履!尤其這個人,還是那個曾經(jīng)滿心滿眼都是他、為他可以付出一切的衛(wèi)姝!
巨大的羞辱感和一種失控的暴怒在他胸腔里翻騰,幾乎沖破理智的堤防。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似乎想沖過來。
“太子!”皇后厲聲喝止,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她深知兒子驕傲的性子,更清楚此刻若讓蕭珩發(fā)作,皇家顏面將蕩然無存。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轉向我,試圖用最后的威嚴壓制:“衛(wèi)姝!你可知你在說什么?退婚?此乃藐視天家!你置衛(wèi)國公府于何地?置你父親衛(wèi)國公的顏面于何地?你就不怕連累滿門?!”
連累滿門?
這四個字像冰冷的鐵錘砸下。前世,正是這無形的枷鎖,將我牢牢困在東宮,困在絕望里。父親衛(wèi)國公,一生忠勇耿直,卻因我這個“不識大體”的女兒,在前世蕭珩登基后備受冷落猜忌,最終郁郁而終。衛(wèi)家百年清譽,也因我的“善妒失德”而蒙塵。
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尖銳的痛楚蔓延開來。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最后一絲波瀾也歸于沉寂,只剩下孤注一擲的決然。
“皇后娘娘,”我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依舊清晰無比,目光越過皇后,直直看向遠處臉色鐵青、眼中噴火的蕭珩,一字一句,如同斬斷命運的鍘刀落下,“臣女今日此舉,與衛(wèi)國公府無關,皆是臣女一人之念!若有雷霆之怒,天家降罪——”
我猛地舉起手中那枚溫潤的玉佩,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朝著腳下堅硬如鐵的青石板地面摔去!
“但請只降于衛(wèi)姝一人之身!”
“不——!”蕭珩的怒吼和皇后的尖叫幾乎同時響起,帶著撕裂般的驚恐。
然而,遲了。
“啪嚓?。?!”
一聲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聲,驟然炸響!
羊脂白玉,溫潤無瑕,象征著皇家恩寵與太子妃尊榮的信物,在這一刻,在春日暖陽之下,在滿園權貴驚駭?shù)哪抗庵校缓莺輷ピ诒涞那嗍迳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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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應聲碎裂!潔白的碎片如同被強行剝離的蝶翼,四散飛濺,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而破碎的光芒。最大的一塊殘骸,帶著尖銳的棱角,無力地滾落了幾圈,停在我天水碧的裙裾邊,像一顆被徹底踐踏碾碎的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聲脆響中徹底凝固了。
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沁芳園。連雀鳥都噤了聲,風也停滯。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臉上,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微張,像一尊尊被施了定身法的泥塑木偶。柳鶯兒捂住嘴,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林雪兒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晃了晃,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蕭珩的衣袖尋求支撐,卻被蕭珩猛地揮臂甩開,她踉蹌一步,險些跌倒,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難堪的羞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