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裹著霜氣,刮在臉上像小刀子。宋茜剛把最后一捆曬干的紅薯藤搬進柴房,就聽見巷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是秀梅,裹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布棉襖,懷里揣著個布包袱,腳步慢悠悠的,不像上次回門時那樣輕快。
“嫂子!”秀梅看見宋茜,勉強擠出個笑,只是那笑容里藏著掩不住的疲憊,眼角的細紋比兩個月前深了些。宋茜趕緊迎上去,幫她接過布包袱,觸手竟有些沉,打開一看,里面是半袋玉米面,還有幾件縫補過的舊衣服。
“怎么就你一個人來?建軍沒送你?”宋茜往巷口望了望,沒看見劉建軍的身影。秀梅低下頭,攏了攏棉襖的領口,聲音有點發(fā)顫:“他……他去鎮(zhèn)上拉貨了,我自己走回來的,也不遠。”
宋茜心里咯噔一下——從劉家到這兒,快走也得半個時辰,秀梅懷著孕,怎么能讓她一個人走回來?她拉著秀梅的手往屋里走,指尖觸到秀梅的手,冰涼冰涼的,沒有一點暖意?!翱爝M屋暖和暖和,我給你燒碗熱水?!?
進了屋,秀梅坐在炕沿上,輕輕揉著腰,眉頭皺著,像是很不舒服。宋茜倒了碗熱水遞過去,看著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才三個多月,孕肚還不明顯,可秀梅的臉色卻差得很,嘴唇?jīng)]點血色,眼下還有淡淡的青黑。
“怎么瘦成這樣?”宋茜忍不住問,“劉家沒給你做點好吃的?”
秀梅捧著熱水碗,指尖抵著碗沿取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有是有,就是……就是活兒太多,吃了也累得慌?!彼痤^,眼里蒙著層水汽,“嫂子,我婆婆說,懷孕了得多活動,這樣生的時候才順利,天天讓我干這干那,我……我實在撐不住了?!?
宋茜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秀梅上次回門時手腕上的淤青,現(xiàn)在又聽她說這話,不用想也知道,劉家哪是讓她“多活動”,分明是把她當勞力使喚?!八屇愀墒裁戳??”宋茜的聲音有點發(fā)緊。
“早上天不亮就得起來做飯,一家五口的飯,做完了還得喂豬、喂雞,”秀梅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點哽咽,“上午要去地里拔蘿卜,下午得搓草繩,晚上還得縫補衣服,有時候忙到半夜,腰都直不起來,躺到炕上,翻個身都疼?!?
她伸出手,手腕上的淤青已經(jīng)消了,可手背上卻多了幾道細小的劃痕,指關節(jié)也腫著,一看就是干了重活?!拔腋ㄜ娬f過,他讓我忍忍,說他娘也是為了我好,讓我別惹他娘生氣。”秀梅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熱水碗里,濺起小小的水花,“嫂子,我有時候真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可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我又……”
宋茜趕緊遞過帕子,心里又酸又氣。酸的是秀梅的命苦,懷著孩子還要受這種罪;氣的是劉建軍不作為,看著自己的媳婦受委屈,竟然還讓她忍?!澳阍趺床桓夷镎f?”宋茜問。
秀梅搖了搖頭,擦了擦眼淚:“我不敢說。上次回門,娘還跟我說,讓我好好跟婆婆相處,別耍小性子,要是讓她知道我在劉家受委屈,說不定還會罵我不懂事,讓我更難做人?!彼D了頓,又說,“而且,現(xiàn)在村里人都知道我懷了孕,都說我有福氣,要是讓他們知道我過得不好,該笑話我了?!?
宋茜看著秀梅,心里堵得慌。她知道秀梅的顧慮,在這個年代,女人嫁了人,就只能依附婆家,就算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要是傳出去,不僅自己沒面子,娘家人也會覺得丟臉??尚忝窇阎⒆?,這么折騰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你得多吃點,”宋茜握著秀梅的手,語氣很堅定,“不管再忙,飯一定要吃好,要是他們不給你做,你就自己煮個雞蛋,或者熱點饅頭,別虧著自己和孩子?!彼肫鹱约簲€的一點私房錢,趕緊從床底下的木盒子里摸出來,一共三塊五毛,塞到秀梅手里,“這個你拿著,要是想吃點什么,就自己買點,別跟他們說。”
秀梅趕緊推回去:“嫂子,我不能要你的錢,你自己也不容易?!?
“拿著!”宋茜把錢硬塞到她手里,“我一個人,怎么都好說,你懷著孩子,不一樣。聽話,拿著,要是不夠,下次回門再跟我說?!?
秀梅看著手里的錢,眼淚又掉-->>了下來,她攥著錢,點了點頭:“嫂子,謝謝你,要是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時,院門口傳來張仙鳳的聲音,她剛從地里回來,手里提著個籃子,里面裝著些新鮮的白菜?!皢眩忝穪砹?!”張仙鳳走進屋,看見秀梅,臉上立刻堆起笑,“快讓娘看看,肚子大了點沒?在劉家過得還行吧?你婆婆沒虧待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