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呼吸變得急促,胸膛劇烈起伏,那股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的殺意讓周圍的巖石都蒙上了一層冰霜。
但在那狂怒的頂峰,他反而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冷靜了下來。
就像一塊被投入極寒冰水中的鋼鐵,所有的雜質(zhì)與軟弱都被瞬間淬去,只剩下最堅硬、最冰冷的內(nèi)核。
巨大的壓力和明確到殘酷的目標(biāo),強迫他一夜長大。
他睜開眼,那雙眸子里不再有半分牧童的溫和,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平靜,以及平靜之下燃燒的、足以焚盡萬物的火焰。
“謝謝你,”他看著李歲,鄭重地說道,“告訴我這一切?!?
李歲輕輕搖了搖頭,蒼白的面容在道詭界血色殘陽的映照下,多了一絲暖意。“從我選擇承載紅月詛咒開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第一次如此坦然地,承認了兩人之間那無法分割的命運。
這不再是她單方面的守護,也不是李牧被動的拖累,而是一種平等的、必須共同承擔(dān)的宿命。
“圣墟,隨機進化……”李牧低聲重復(fù)著,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那里……最不講道理?”
李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沒錯。”李牧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又帶著幾分狠戾的笑容,“他們都說我是瘋子。那么,一個不講道理的地方,或許才最適合我這種瘋子。我們的‘詛咒’,或許能成為對抗‘隨機’的最好武器。”
在這一刻,那份被強加的、讓他們苦不堪的枷鎖,被他們主動重新定義為了優(yōu)勢。
就在兩人商議之時,一個猥瑣的身影躡手躡腳地湊了過來。
是千幻道人。他一張臉皺得像苦瓜,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兩……兩位小祖宗,你們……你們剛才說的那個……圣墟,你們不會真要去吧?”
他試圖用自己道聽途說的九百九十九種關(guān)于圣墟的恐怖傳說來勸退兩人,從時空風(fēng)暴講到概念吞噬獸,說得自己都快要當(dāng)場昏厥過去。
李牧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以選擇離開?!?
千幻道人瞬間閉上了嘴。他看著李牧那平靜下隱藏的滔天瘋狂,又看了看旁邊那個雖然清醒、但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不會開始對石頭講道的李歲,渾身打了個哆嗦。
他哭喪著臉,最終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跟著這兩個怪物,九死一生。
但獨自一人在這道詭界亂闖,絕對是十死無生。
權(quán)衡之下,他選擇……跟著這兩個至少看起來像人的怪物。
李牧和李歲不再理會他的內(nèi)心掙扎,也不再多。他們收拾好僅有的行囊——李牧那把從不離身的剔骨刀,李歲幾卷記錄著重要信息的玉簡。
之前的戰(zhàn)斗讓李牧的身體仍有虧空,而李歲長時間維持清醒,精神也極度虛弱。
他們互相攙扶著,一個瘸著腿,一個踉蹌著,一瘸一拐地,登上了附近一處高聳的山脊。
血色的殘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投射在背后那片光怪陸離的瘋狂大地上。
在他們視線的盡頭,天穹之上,那道因九位爺爺被擄走而產(chǎn)生的、通往圣墟的巨大空間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愈合。它像一道流著膿血的傷疤,散發(fā)著不祥而又充滿誘惑的毀滅氣息。
“我們沒時間了?!崩顨q輕聲說,聲音被風(fēng)吹得有些破碎。
“那就走吧?!崩钅粱卮?,聲音不大,卻無比堅定。
兩人對視一眼。
從彼此的眼中,他們都看到了同樣的、不容動搖的決心。
他們不再是被命運推著走的少年與少女,而是主動選擇踏上征途的戰(zhàn)士。
他們的目光共同望向那道天之痕,仿佛要將前路上所有的荊棘與恐怖,都提前燃為灰燼。
裂隙的邊緣犬牙交錯,散發(fā)著最后的瘋狂。
李牧與李歲對視一眼,不再有絲毫猶豫。他們攙扶著彼此,在千幻道人驚恐到扭曲的注視下,縱身一躍,投入那道正在飛速愈合的漆黑裂痕。
墜落感并未如期而至。
空間被扭曲成了一個光怪陸離的萬花筒,時間和方向失去了意義。前一刻,李牧仿佛看到億萬星辰在自己身邊碎裂成塵埃;下一瞬,他又似乎穿過了一層由無數(shù)哀嚎的嘴巴構(gòu)成的薄膜。
這種錯亂感只持續(xù)了幾個呼吸,便被一陣劇烈的失重感所取代。
“砰!”
兩人連同身后的禍斗,重重地摔在一片蒼白死寂的地面上。地面堅硬如骨,踩上去卻帶著一絲奇異的彈性。
李牧掙扎著起身,環(huán)顧四周,呼吸為之一滯。
這是一個埋葬了神明的世界。
難以想象的巨獸骸骨構(gòu)成了連綿的山脈,一根斷裂的肋骨就如同一座天橋,橫亙在灰色的天穹之下。殘破的神器插在荒原上,有些像傾頹的山峰,有些則只剩下一截布滿裂痕的劍柄,依舊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