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太學飲食。
套用董軒難聽的話來說,太學食舍的飯狗都不吃。
基本上太學的飲食都是清水煮過的爛菜,只有一點鹽味,主食則是兩個-->>干硬且夾雜石子木屑蟲子的雜糧窩頭,光是吞咽下去都喇嗓子。
本來徐廣平剛?cè)胩珜W的時候還算健康,氣色紅潤。
也不知道是吃食舍吃的,人都愈發(fā)消瘦面無血色。
所以董軒才說他再吃下去都要吃出問題了。
為了避免傷害到徐廣平的自尊,通常他都會尋找各找理由和自己一起出去吃飯,也算是補充下缺失的營養(yǎng)。
比如這次東門新開了個羊雜燒,恰好有人邀請董軒,董軒詢問是否能帶上同窗友人后,得到同意后他便第一時間來尋找徐廣平。
否則對方拒絕的話,他也不會去了。
和徐廣平不同。
董軒的家世不算高也不算低,朝中還有個當京畿少尹的伯父。
故而不少同輩人都會經(jīng)常邀請他出席各種場合交際,多少算是沾了他伯父的光。
可庶子出身的董軒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他心里非常清楚,一些出身豪門望族的同齡人內(nèi)心是完全瞧不起自己的。
如果沒有京畿少尹的伯父,誰會把他當回事?
他和徐廣平相處得來不乏便有同病相憐的原因。
只是董家比徐家更為殷實厚道,即便庶出的他都能得到良好的教育與培養(yǎng)。
太學東門外是一條寬闊平坦的長街,長街兩旁都是各種酒樓客棧店鋪,算是京城內(nèi)最繁華的街道之一。
只是這兩年受到戰(zhàn)爭的影響,許多店鋪都紛紛關(guān)門歇業(yè)。
直到薛云占領(lǐng)京城穩(wěn)定局勢后,隨著來自山陽的商品物資源源不斷涌入,原本凋敝的街道都重新開始凝聚了人氣。
杜記羊雜燒。
這是半個月前新開的食肆。
據(jù)說掌柜來自山陽,而羊雜燒便是山陽最出名的美食之一。
食肆分為兩層,一樓是大堂,二樓是廂房。
徐廣平和董軒來到大堂的時候,放眼望去已經(jīng)人滿為患,耳邊盡是食客的嘈雜聲。
之前京城物資緊缺的時候,羊肉都算得上是稀罕物了。
現(xiàn)在有機會敞開來吃,凡是兜里有點錢財?shù)亩紩胍獫M足一下口腹之欲。
何況羊雜燒價格也算實惠,自然吸引了不少客人。
在店小二的帶領(lǐng)下。
徐廣平和董軒都來到了二樓的廂房。
廂房還算寬敞明亮,一張大圓桌上已經(jīng)坐了六七個年輕人。
他們到來之后,彼此都不由相互問候了一下,總體上氣氛還算和諧。
徐廣平自然認得桌上的人,只是他們認不認得自己就不知道了。
這些年輕人都是太學士子,有的入學比他早,有的入學比他晚。
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彼此都出身于高門大戶之家。
事實上他們選擇在這里聚會都完全屬于屈尊降貴了。
聽董軒說。
邀請他的人最大的愛好便是吃,家里的山珍海味吃厭了就喜歡找點民間美食。
徐廣平他們沒有等多久又來了兩個年輕人,一桌人都總算到齊了。
開場白自然由發(fā)起聚會的人主持,隨后其他人跟著附和。
類似這樣的聚會徐廣平在董軒的帶領(lǐng)下已經(jīng)參加過不少。
但每次他都會默不作聲盡量保持著低調(diào),心思更多都放在了吃食方面。
所謂的羊雜燒說是一鍋羊雜大亂燉都不為過。
而大鍋邊上還會貼上一圈白面餅子。
餅子口感柔軟細膩,泡上羊雜燒熬煮的湯水簡直堪稱美味。
徐廣平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食物,只是他依舊會保持克制與餐桌禮儀。
他可以丟臉,但他卻不能丟了董軒的臉。
一頓飯下來。
徐廣平基本都沒有摻和到其他人的話題里,而他們的話題大多都圍繞著大將軍薛云進行猛烈抨擊。
誰讓薛云最近的行為已經(jīng)嚴重侵害到了他們以及家族的利益。
更有憤憤不平者甚至想要號召太學士子一同游街抗議。
“廣平,你怎么看?”
聚會結(jié)束后,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
在送徐廣平回去的路上,董軒突然來了一句。
“什么怎么看?”徐廣平裹了裹長衫,感覺天氣是愈來愈冷了。
“他們剛才討論的事情啊?!?
董軒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道,“我知道你向來不喜歡摻和這些事情,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所以我想要聽聽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嗎?”
徐廣平想了想后還是如實說道,“我以為他們只是單純發(fā)發(fā)牢騷抱怨而已,但如果他們真打算付諸行動向大將軍發(fā)起反抗的話,我只能勸你離他們遠一點,免得刀落下的時候血濺自己一身。”
“不會吧?真有這么嚴重?”
董軒聞一怔,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徐廣平,“他們可都是太學士子?。《腋鱾€都出身不凡,如果大將軍敢對他們動手,無疑會激起天下士子的公憤!”
“你說得沒錯,問題是你想過沒有,大將軍會在乎嗎?”
徐廣平神色平靜地反問了一句。
“大將軍難道不會在乎嗎?”
董軒反問中帶著疑問。
“如果大將軍在乎的話,那么他便不會頒布度田令,更不會指使軍隊以剿匪的名義打擊京畿地方上的豪強大族們了?!?
徐廣平看問題看得相當透徹。
武夫出身的大將軍向來不拘禮法,行事霸道,往往習慣以暴力鞏固統(tǒng)治。
在掌握絕對的力量下,只要他想的話,那么便沒有人可以阻攔乃至撼動他的意志。
“……大將軍沒想過這會讓他舉世為敵嗎?
董軒沉默了片刻道。
“舉世為敵?那又如何?你覺得是世人的脖子硬,還是大將軍的屠刀硬?”
徐廣平的語氣都變得格外冷漠道,“歸根結(jié)底,這是大將軍與天下豪強世家們的戰(zhàn)爭,并非大將軍與所有天下人的戰(zhàn)爭。”
“聽你的意思,你似乎認同大將軍的做法?”董軒眼神復雜地看向徐廣平道。
“沒什么認同不認同的,這世上沒有所謂的對錯,只有立場的不同?!?
徐廣平依舊面不改色道,“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這個簡單的道理?!?
“……我先送到這里了,回去小心?!?
董軒聽后什么話都沒有說,只在送到太學門口的時候才再次開了口。
“你也一樣,路上注意安全?!?
徐廣平點點頭,揮手與對方告別后才默默返回了學舍。
夜幕降臨。
冷清空曠的學舍都顯得陰森森的。
回到昏暗的房間后,徐廣平緊閉上門窗堵住吹進來的寒風,隨后在黑暗中默默換掉衣服鞋子躺上了雜草鋪墊的床榻。
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
原本和他一間學舍的士子要么早早搬到了外面居住,要么已經(jīng)在前兩年發(fā)生戰(zhàn)亂的時候返回了家鄉(xiāng),盡可能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一夜過去。
徐廣平卻睡得非常安穩(wěn),和往常一樣起來準備出門洗漱的時候。
他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因為門外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徐廣平是嗎?不知您是否有意接受大將軍的征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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