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雨從洞開的廳門外卷入,吹動她素色的裙裾,衣袂飄飄,宛如雨中清荷。她撐著一把半舊的油紙傘,傘面上繪著幾竿翠竹,雨水順著傘骨匯聚成線,滴落在地。傘沿微微抬起,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
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正是蘇家嫡女,林玄曾經(jīng)的未婚妻,蘇晚晴。
她的到來,讓劍拔弩張的氣氛出現(xiàn)了一絲微妙的凝滯。
蘇晚晴的目光,首先落在地上那幾片被撕裂、被污泥玷污的錦帛碎片上,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隨即,她的視線緩緩移動,掠過臉色鐵青的蘇元洪,掠過那兩名氣息不善的護衛(wèi),最終,定格在太師椅里那個形銷骨立、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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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極其復(fù)雜。
有難以掩飾的震驚——似乎沒料到林玄竟已衰弱至此,比她上次偷偷探望時更加嚴重。有深切的憐憫——看著他那雙沉寂如死水的眼睛。但更多的,是一種仿佛下了某種巨大決心的堅定,以及一絲深埋眼底、揮之不去的沉重歉意。
“晚晴?你怎么來了?”蘇元洪皺緊眉頭,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退婚之事已成定局,休要胡鬧,立刻隨我回去!”
蘇晚晴卻仿佛沒有聽見二長老的呵斥。她輕輕收攏了油紙傘,將傘靠在門邊,任由冰冷的雨絲拂過她的鬢角。她沒有看蘇元洪,蓮步輕移,徑直走向廳堂中央,走向林玄。
她的步伐并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靜。雨水打濕了她額前幾縷碎發(fā),貼在光潔的額角,更添幾分清冷和決絕。
她走到林玄面前,隔著幾步的距離停下。目光在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停留片刻,然后微微屈膝,行了一個標準的萬福禮,姿態(tài)端莊,無可挑剔。
“林伯父,林伯母。”她的聲音清冽如山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但吐字清晰,“晚晴來遲了?!?
林震山和柳氏看著這個曾經(jīng)他們視為兒媳、如今卻帶來退婚羞辱的女孩,眼神復(fù)雜,嘴唇翕動,卻不知該說什么。
蘇晚晴直起身,目光終于再次落回林玄臉上。那雙清冷的眸子里,翻涌著難以喻的情緒,歉意、不忍、掙扎,最終化為一片深沉的平靜。
“林玄哥哥,”她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帶著一種玉石墜地的清脆與堅定,“退婚之事,晚晴……不同意。”
什么?!
簡單的五個字,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在死寂的大廳里炸開!
“蘇晚晴!你胡說什么!”蘇元洪勃然變色,厲聲咆哮,磅礴的威壓瞬間爆發(fā),整個大廳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他身后的護衛(wèi)更是猛地踏前一步,手已緊緊握住刀柄,眼神如刀鋒般射向蘇晚晴。
林震山夫婦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震驚。
林玄一直沉寂如死水的眼眸,此刻終于泛起了一絲漣漪。他緩緩抬起頭,第一次真正地、近距離地看向這個名義上曾是他未婚妻的少女。她清麗的臉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朦朧,但那雙眼中的堅定,卻清晰得如同破開烏云的月光,直直地映照進他冰冷死寂的心湖深處。
蘇晚晴承受著來自家族長老的恐怖威壓,身體微微顫抖,臉色也白了幾分,但她的脊背卻挺得筆直,沒有絲毫退縮。她迎著林玄那雙深不見底、帶著一絲審視和探究的眸子,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家族之命,恕晚晴難以遵從。林玄哥哥遭此大難,晚晴……愿留下照顧?!?
轟——!
這句話,比剛才那句“不同意”更加石破天驚!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每一個人的頭頂!
留下?照顧?照顧一個被蘇家剛剛當(dāng)眾宣布放棄、形同廢人的林玄?!
“你……你瘋了?!”蘇元洪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蘇晚晴的手指都在哆嗦,臉色由鐵青轉(zhuǎn)為豬肝般的紫紅,“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留下?照顧這個廢人?蘇晚晴!你是蘇家的嫡女!是我蘇家的未來!你竟敢……竟敢如此自甘墮落!你眼里還有沒有家族!有沒有我這個長老!”
暴怒的咆哮如同狂風(fēng),席卷著整個大廳。蘇家的護衛(wèi)更是殺氣騰騰,若非蘇晚晴身份特殊,只怕早已出手將她強行帶走。
林家眾人則徹底懵了,如同泥塑木雕般呆立當(dāng)場,完全無法理解眼前這匪夷所思的一幕。退婚羞辱在前,蘇家明珠卻要留下照顧廢人?這……這簡直荒謬絕倫!
林玄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在家族長老雷霆之怒下依舊倔強挺立的身影。她纖弱的身軀在磅礴的威壓下微微晃動,如同暴風(fēng)雨中隨時會被折斷的蘆葦,但她的眼神,卻倔強地、毫不閃避地回望著他,清澈的眼底映著他此刻狼狽的影子。
“晚晴,”林玄終于再次開口,聲音干澀沙啞,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繃,“你可知,留下意味著什么?”
他的目光掃過這破敗陰冷的廳堂,掃過父母絕望而擔(dān)憂的臉,最后落回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諷刺的弧度:
“意味著你將失去蘇家的一切榮光、資源、地位。意味著你將永遠背負‘眼瞎’、‘自甘下賤’的污名。意味著你將和我這個廢人一起,困在這座破落、冰冷、看不到任何希望的院子里……腐爛?!?
蘇晚晴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一下,仿佛被那“腐爛”二字刺中。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嘴唇微微抿緊。但她依舊沒有移開視線。
沉默了幾息,她微微挺直了單薄的脊背,迎著林玄那雙沉寂如淵的眸子,用一種平靜到近乎淡漠,卻又帶著千鈞之重的語氣,清晰地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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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但,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
冰冷的雨,不知疲倦地敲打著屋頂?shù)那嗤?。夜,更深了?
林玄靠坐在自己那張破舊木床的床頭,身上蓋著半舊的薄被。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淡淡的草藥苦澀氣息。窗外是漆黑一片,只有偶爾劃破夜空的慘白閃電,能短暫地照亮這間狹小、破敗、幾乎家徒四壁的屋子——這就是他在林家大宅邊緣的“新家”,一個比柴房好不了多少的偏院小屋。
蘇晚晴最后那句“我只做我想做的事”,如同魔咒,在他腦海中反復(fù)回蕩。
蘇家震怒的結(jié)果很快降臨。就在一個時辰前,蘇家管事帶著幾個下人,面無表情地來到這破院門口(并未進入院子,更未進入林玄房間),對著緊閉的房門(或院內(nèi))冷冷宣告:
“小姐執(zhí)意如此,家主有令:即日起,蘇晚晴不再是蘇家嫡女,所有家族資源供給斷絕!她既選擇留下,那便留在這林氏廢院之中!生死……與蘇家無關(guān)!”
一個不大的青布包袱被粗暴地丟在院門內(nèi)泥濘的地上。管事說完,便像躲避瘟疫般迅速帶人離開,消失在雨夜中。
此刻,那個沾滿污泥的青布包袱,就孤零零地躺在院門內(nèi)的泥水里,像一個被遺棄的恥辱印記,被冰冷的雨水不斷沖刷。
至于蘇晚晴本人……林玄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那扇薄薄的、被雨水打得噼啪作響的木門。門外,是同樣破敗的小院。借著又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的慘白光芒,他隱約看到,在院子中央,一個纖細單薄的身影正背對著房門,靜靜站在那里,面朝著無邊的黑暗雨幕,一動不動。
她沒有撐傘,只是那樣站著,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任由凄風(fēng)苦雨侵襲。她的腳下,是泥濘的土地,雨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的面前,是那個同樣被污泥覆蓋的包袱。
林玄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一股難以喻的煩躁、冰冷的荒謬感和更深沉的疲憊涌了上來。他強迫自己收回視線,不再去看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呵……”他發(fā)出一聲短促而沙啞的嗤笑,帶著濃濃的自嘲,“蘇大小姐……好一個‘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放著蘇家的錦繡前程不要,非要跳進這灘爛泥里……”
他疲憊地閉上眼,沉重的黑暗和身體深處那無時無刻不在啃噬著他的幻痛,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意識沉淪前,最后一個念頭冰冷而絕望:
“這見鬼的日子……真是爛透了?!?
窗外,雨聲未歇。那個站在院中雨幕下的身影,依舊一動不動,仿佛要站成另一塊冰冷的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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