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徹底沸騰了。
玄記鋪面那根粗壯的旗桿,成了整個青云坊市最醒目的地標(biāo)。五個被暗沉金絲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口鼻的葉家仆人,如同五條巨大的、被倒吊風(fēng)干的臘肉,在初春微寒的風(fēng)里緩慢地晃蕩、嗚咽。那暗沉的金色在午后的陽光下流淌著冰冷粘稠的光澤,刺得人眼睛生疼。旗桿頂端,昨日染血的招牌上,“葉家厚禮,生鮮五具”六個淋漓血字,如同六把燒紅的尖刀,狠狠捅在葉家這個龐然大物的臉上,還用力攪動了幾下。
留影石的販子們發(fā)了瘋。他們亢奮的嘶吼聲在人群上方此起彼伏,唾沫星子幾乎能噴到旗桿上掛著的“生鮮”。
“獨家!獨家!葉家浩少爺踢鐵板實錄!家仆變生鮮三十六連拍!十靈石一份!錯過后悔一輩子!”
“高清無碼!葉家歷史性恥辱瞬間!二十靈石!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dāng)!看葉浩少爺如何棄劍如敝履!”
“三十靈石!附贈林大師題字特寫!血字真跡,殺氣騰騰!限量發(fā)售!”
靈石叮當(dāng)作響,如同暴雨般砸向那些販子。留影石的光芒瘋狂閃爍,貪婪地記錄著這百年難遇的奇景。更添油加醋的,是坊市角落里幾個頑童尖利又押韻的唱誦:
“葉家郎,葉家郎,威風(fēng)凜凜踹門框!”
“踢到鐵板硬邦邦,丟下仆人淚汪汪!”
“葉家郎,吊門梁,生鮮五具隨風(fēng)晃!”
“臉皮厚,不如墻,不如林掌柜字一張!”
童謠如同跗骨之蛆,鉆進(jìn)每一個圍觀者的耳朵,再迅速擴(kuò)散到坊市的每一個角落。被倒吊在正中的那個葉家仆人,聽著這刀子般的童謠,看著下方無數(shù)道嘲弄、鄙夷、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巨大的屈辱終于壓垮了神經(jīng),頭一歪,徹底暈死過去,成了條真正的“死咸魚”。
玄記后院,卻是另一番景象。
破碎的木門被草草用幾塊厚木板釘死,隔絕了前院喧囂的聲浪。玄龜陣的光幕柔和流轉(zhuǎn),將小院籠罩在一片相對寧靜的淡藍(lán)之中。蘇晚晴正蹲在院角開辟出的那塊小小靈圃邊,神情專注得如同在雕琢絕世美玉。
她面前,一株形態(tài)奇特的靈植正沐浴在陣法聚攏的柔和靈氣里。左邊藤蔓蜿蜒,葉片細(xì)長,邊緣泛著朦朧的月白光暈,那是低階靈植“月影草”,氣息清冷寧靜;右邊枝干虬結(jié),長滿了細(xì)密尖銳的硬刺,葉片邊緣帶著鋸齒般的鋒芒,是另一種低階靈植“刺檸果”,辛辣刺激的氣息隱隱透出。
此刻,在蘇晚晴指尖流淌出的、一種溫潤如春水的淡青色靈力引導(dǎo)下,這兩種屬性迥異、甚至有些沖突的靈植藤蔓,正以一種違反常理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彼此靠近、纏繞。月影草的清冷光暈試圖包裹刺檸果的鋒芒,刺檸果的辛辣氣息又頑強地滲透著月影草的寧靜。兩股氣息在藤蔓糾纏處激烈地碰撞、交融,發(fā)出細(xì)微的“滋滋”聲,仿佛冰炭同爐。
林玄靠在廊下的藤椅上,目光穿過玄龜陣流轉(zhuǎn)的光幕,落在前院那根恥辱柱般的旗桿方向。頭頂,那熔金鑄就的“天命反派”篆文上,昨日被灰氣侵蝕留下的污濁裂痕,此刻正貪婪地汲取著旗桿上傳來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屈辱、恐懼、怨毒等濃烈情緒。裂痕邊緣,那抹深邃的黑氣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膨脹,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邪異光澤。每一次脈動,都帶來一陣針扎般的隱痛,提醒著他風(fēng)暴遠(yuǎn)未平息。
“葉家的老根…”他無聲地咀嚼著黃伯那帶著酒氣的醉語,眼神幽暗。那“噴火”的威脅,絕非虛。
就在這時,蘇晚晴那邊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花苞綻放的“?!甭?。
林玄收回目光,看向靈圃。
只見那兩股激烈交鋒的氣息陡然平息!在月影草與刺檸果藤蔓徹底纏繞的節(jié)點處,一點奇異的紫光猛地亮起!緊接著,一顆嬰兒拳頭大小、通體覆蓋著神秘螺旋紫紋的莓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藤蔓節(jié)點處生長、飽滿起來!果實表面,紫紋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zhuǎn),散發(fā)出一種奇異的、令人心神微微恍惚的波動。
“成了?”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驚喜和疲憊,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枚紫紋莓果。
“紫紋…幻影莓?”林玄起身走了過去,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顆意外的產(chǎn)物。世界樹賦予的敏銳感知,讓他瞬間捕捉到這果實內(nèi)蘊含的、不同于尋常靈植的混亂精神波動。
幾乎是同時,一股濃烈的劣酒氣浪從旁邊席卷而來。癱在角落破藤椅里的黃伯,不知何時睜開了惺忪的醉眼,鼻子抽動著,直勾勾地盯著那枚剛成熟的紫紋莓果。那紫紋流轉(zhuǎn)的光芒,在他醉醺醺的眼中,仿佛成了世間最美的瓊漿玉液。
“好…好果子…”黃伯含糊地嘟囔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涎著臉湊近,“小蘇丫頭…讓老頭子…嘗嘗鮮…”
蘇晚晴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黃伯那枯瘦、沾著油污的手已經(jīng)快如閃電(至少在醉酒狀態(tài)下顯得很快)地一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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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那枚剛剛成熟的紫紋幻影莓,瞬間被他揪了下來,看也不看就塞進(jìn)了嘴里,胡亂嚼了兩下,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黃伯!”蘇晚晴驚呼。
“味道…怪怪的…”黃伯咂咂嘴,渾濁的老眼迷茫地轉(zhuǎn)動著,似乎在回味,又似乎覺得哪里不對。
突然!
他猛地甩了甩頭,醉醺醺的目光正好落在剛剛走到近前的林玄身上。
“咦?!”黃伯像是見了鬼,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得溜圓,手指顫巍巍地指著林玄,破口大罵,唾沫星子混著酒氣噴濺:“邪術(shù)!邪術(shù)!林小子!你…你什么時候…學(xué)會的分身邪術(shù)?!三個頭!六條胳膊!晃得老子眼暈!想嚇?biāo)牢依先思摇美^承我的酒葫蘆不成?!門兒都沒有!”
他一邊罵,一邊氣鼓鼓地抱著寶貝酒葫蘆,踉蹌著退后兩步,仿佛林玄真變成了什么三頭六臂的怪物要來搶他的酒。
蘇晚晴愕然看著黃伯對著一個“正?!钡牧中治枳愕傅亓R分身邪術(shù),又看看那株被摘了果實的藤蔓。
“三息…”林玄盯著罵罵咧咧的黃伯,眼神卻猛地亮了起來,如同發(fā)現(xiàn)寶藏,“看人皆重影三息…混亂感知!好東西!”
他瞬間明白了這紫紋幻影莓的功效!戰(zhàn)場之上,瞬息萬變,哪怕只是讓敵人眼中的世界混亂三息,也足以決定生死!這意外誕生的果子,價值遠(yuǎn)超那些止血草、熒光菇!
“晚晴!”林玄猛地轉(zhuǎn)向蘇晚晴,語速極快,“這紫紋幻影莓,嫁接成功率如何?能否速成?”
蘇晚晴壓下心頭的驚異,立刻回答:“月影草與刺檸果親和性意外的好!嫁接點我以靈力溫養(yǎng)疏導(dǎo)過,只要靈力供應(yīng)充足,再有種子,批量催生不難!”她眼中也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瞬間明白了這果子的戰(zhàn)略意義。
“好!優(yōu)先培育種子!越多越好!”林玄果斷下令。葉家的報復(fù)隨時可能降臨,任何能提升己方優(yōu)勢的手段都彌足珍貴。
然而,被動防御從來不是林玄的風(fēng)格。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小院那圈不算高的夯土院墻。前門被踹碎的景象歷歷在目。葉家吃了如此大虧,下次來的,恐怕就不是葉浩這種貨色了。金丹?甚至…那“噴火的老根”?
一種冰冷的危機感順著脊柱爬升。
“光有幻影還不夠…”林玄低聲自語,腦海飛速轉(zhuǎn)動,“得給他們…加點料!加點讓他們終身難忘的‘料’!”
他大步走向后院角落堆積雜物的棚子。里面堆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靈植種子、根莖、以及實驗失敗的半成品。他快速翻找著,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專注。
很快,幾樣?xùn)|西被他挑了出來:幾段黑褐色、布滿瘤狀凸起、散發(fā)著淡淡辛辣土腥氣的藤蔓根莖——這是“地荊棘”的變異體,韌性極強,帶微弱麻痹毒性;還有幾顆拳頭大小、表皮坑洼、如同風(fēng)干土豆般毫不起眼的塊莖——這是上次培育千斤薯時意外產(chǎn)生的伴生“響屁花”塊莖,受到強烈刺激或靈力沖擊時,會猛烈baozha,釋放出極其惡臭、粘稠、且具有輕微腐蝕性的黃色濃霧,經(jīng)久不散,堪稱生化武器。
一個大膽、甚至可以說帶著點惡趣味的計劃,瞬間在林玄腦中成型。
“臭屁…長城?”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弧度。
說干就干。林玄立刻動手。他以指為刀,墨綠色的世界樹靈力在指尖吞吐,精準(zhǔn)地將那些變異地荊棘藤蔓和響屁花塊莖切割、拼接。荊棘藤蔓堅韌的根系被強行扭結(jié),深深埋入院墻根部的土壤里。響屁花那不起眼的塊莖,則如同地雷般,被巧妙地嵌入荊棘藤蔓的節(jié)點處,或是深深埋入墻根下的土層中,只留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被常規(guī)神識探查的靈力波動作為“引信”。每一處關(guān)鍵節(jié)點,他都以世界樹靈力刻畫下極其隱蔽的觸發(fā)符文,一旦感知到超過界限的靈力沖擊或暴力破壞,便會瞬間引爆那些“臭氣炸彈”。
整個后院很快被一種混合了土腥、辛辣和隱約惡臭的怪異氣味籠罩。蘇晚晴捂著鼻子,遠(yuǎn)遠(yuǎn)看著林玄如同一個布置詭雷的工兵,在院墻下忙碌,眼神里既有擔(dān)憂,也有一絲無奈的好笑。黃伯罵累了林玄的“分身邪術(shù)”,抱著酒葫蘆又癱回藤椅,嘟囔著“臭死了”,不多時,鼾聲再起。
林玄干得熱火朝天,汗珠從額角滾落,也顧不得擦拭。他將最后一段嵌著三顆響屁花塊莖的荊棘藤蔓狠狠壓進(jìn)墻角最深處的泥土里,仔細(xì)掩埋好,只留下一點點不起眼的藤蔓嫩芽作為偽裝。
“呼…大功告成!”他直起腰,抹了把汗,看著自己一手構(gòu)筑的、環(huán)繞整個小院的“生化防御圈”,一種惡作劇得逞般的快意混合著冰冷的殺機在胸中激蕩?!叭~家老狗…有種就來試試!保管讓你…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