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記小院之外,空氣凝滯得如同凍住的油。三頭鐵背妖猿形成的恐怖三角陣勢,將這座不起眼的院落拱衛(wèi)成了青云坊市中令人望而生畏的禁區(qū)。
堵門的鐵山,如同一座披著玄鐵荊棘的黑色小山,每一次悠長而低沉的呼吸都帶著蠻荒的腥氣,噴在街面的青石板上,蒸騰起微弱的白霧。它那半開半闔的銅鈴巨眼,偶爾掃過街角窺探的人群,冰冷的兇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冰錐,瞬間就能將人釘在原地,血液凍結(jié)。
屋頂之上,鐵巖與鐵壁更是如同兩尊蹲踞在凡塵屋檐上的遠(yuǎn)古圖騰。陽光灑在它們黝黑厚重、閃爍著金屬冷光的骨板肩甲上,非但沒有帶來絲毫暖意,反而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它們龐大的身軀紋絲不動,只有偶爾轉(zhuǎn)動的眼珠,如同高懸的探照燈,無死角地俯瞰著下方螻蟻般的眾生。沉重的壓迫感如同無形的鉛云,沉沉地壓在每一個路過此地、乃至整個西區(qū)坊市之人的心頭。
坊市護(hù)衛(wèi)隊隊長趙莽,此刻正帶著一隊手下,巡邏至玄記附近。這位往日里在坊市西區(qū)說一不二、靠著一身煉氣大圓滿修為和執(zhí)法殿背景作威作福的漢子,此刻臉色煞白,額角冷汗涔涔。
他遠(yuǎn)遠(yuǎn)看著那三座散發(fā)著恐怖煞氣的“鐵塔”,尤其是屋頂上那兩尊投下巨大陰影的妖猿,只覺得腿肚子都在轉(zhuǎn)筋。他清晰地記得,就在昨天,他還趾高氣揚(yáng)地帶著人,以“違規(guī)占道、擾亂坊市秩序”的蹩腳借口,強(qiáng)行從玄記賬上劃走了五百下品靈石的罰款,語間極盡刁難羞辱。
“隊…隊長,還…還過去嗎?”一個手下牙齒打著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趙莽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喉嚨干澀得發(fā)痛。不去?職責(zé)所在,巡邏路線無法更改。過去?萬一那三頭煞星覺得他們靠近是種冒犯…他不敢想下去。那妖猿的指爪,可是能輕易撕碎下品法器的!
硬著頭皮,趙莽努力挺直腰板,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帶著隊伍,以一種近乎挪動的速度,小心翼翼地貼著街道最遠(yuǎn)的邊緣,試圖從玄記門前“滑”過去。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肉跳,生怕引起那堵門巨獸的注意。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滑”過院門范圍時,一直如同雕塑般假寐的鐵山,那半開半闔的巨眼猛地睜開了!
“吼——!”
一聲低沉的、飽含警告意味的咆哮,如同悶雷在趙莽等人耳邊炸響!狂暴的腥風(fēng)撲面而來,吹得他們衣袍獵獵,幾乎站立不穩(wěn)!
趙莽魂飛魄散!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冰冷堅硬的青石板上!動作快得沒有一絲猶豫,額頭重重地磕了下去!
“妖猿爺爺息怒!小的們只是例行巡邏!絕無冒犯之意!絕無冒犯之意??!”趙莽的聲音帶著哭腔,磕頭如搗蒜。
他身后的一眾護(hù)衛(wèi)隊員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呼啦啦跪倒一片,頭埋得比趙莽還低,身體抖得像篩糠。
鐵山那巨大的頭顱微微低下,銅鈴般的巨眼冷漠地俯視著腳下這群抖成一團(tuán)的“螻蟻”,鼻孔里噴出兩道帶著硫磺味的灼熱白氣,仿佛在確認(rèn)他們的無害。過了幾息,那恐怖的威壓才緩緩收斂,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咕嚕聲,巨大的頭顱重新轉(zhuǎn)向街道,再次半闔上眼睛,恢復(fù)了那副假寐兇獸的姿態(tài)。
趙莽如蒙大赦,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掏出儲物袋,手抖得幾乎拿不穩(wěn),從里面數(shù)出五百下品靈石,又咬咬牙,再添了整整一百塊!雙手捧著,膝行幾步,恭恭敬敬地放在緊閉的院門門檻前。
“林掌柜!蘇姑娘!小的趙莽有眼不識泰山!昨日冒犯,罪該萬死!這是…這是退還的罰款!多…多出的一百靈石,權(quán)當(dāng)…權(quán)當(dāng)給二位壓驚!給…給幾位妖猿爺爺買…買肉吃!”趙莽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感,語無倫次。
說完,他再也不敢多待一秒,連滾爬爬地起身,帶著同樣屁滾尿流的手下,如同被惡鬼追趕般,以比來時快了十倍的速度,倉皇逃離了這條街。那狼狽的背影,成了玄記門前最新鮮、最有力的威懾注腳。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的毒蜂,帶著刺,瞬間蜇遍了坊市每一個角落。
“聽說了嗎?護(hù)衛(wèi)隊趙莽!在玄記門口跪地磕頭!退還了罰款還倒貼一百靈石!”
“嘶…真的假的?那可是趙扒皮!”
“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那鐵背妖猿一吼,他褲子都快濕了!”
“嘖嘖嘖…靈獸谷的威風(fēng)??!火云上人一句話,三頭筑基妖猿鎮(zhèn)宅,連執(zhí)法殿的狗都得繞著走!”
“以后這玄記…可真是碰不得了!葉家?呵…葉家再橫,敢跟帶著三頭妖猿的火云上人叫板?”
……
玄記小院,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震動。
林玄依舊躺在藤椅中,臉色比剛回來時好了些許,但依舊透著病態(tài)的蒼白,嘴唇干裂。他閉著雙眼,看似在沉睡休養(yǎng),實(shí)則心神早已沉入地穴深處。
地穴中,墨玉般的世界樹幼苗靜靜扎根,頂端那第二條寸許長的翠綠嫩枝,末梢一點(diǎn)微不可察的赤金色光點(diǎn),如同星辰胚胎,緩緩脈動。每一次脈動,都散發(fā)出絲絲縷縷溫煦而精純的火元?dú)庀?,與嫩枝本身的造化生機(jī)交融。這絲源自火麟獸本源、被世界樹強(qiáng)行剝離凈化的火種,正在被嫩枝緩慢而堅定地吸收、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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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根境的玄黃靈液,如同粘稠沉重的水銀,在經(jīng)脈中艱難流淌,包裹、浸潤著那株小小的幼苗。每一次周天運(yùn)轉(zhuǎn),靈液都試圖裹挾著那絲火種的力量,更深地融入世界樹的根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新抽的嫩枝在吸收這絲火種后,韌性在極其緩慢地提升,內(nèi)蘊(yùn)的生機(jī)也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灼熱活性。但這過程極其細(xì)微,距離真正的突破,如同隔著浩瀚星河。半步筑基,生根之境,離那抽枝的筑基門檻,依舊遙遠(yuǎn)。
頭頂,“天命反派”的熔金篆文幽光流轉(zhuǎn),裂痕中那灰氣凝聚的骷髏虛影,正瘋狂地啃噬著包裹篆文的墨綠色世界樹屏障。每一次啃噬,都帶來靈魂深處細(xì)微卻尖銳的刺痛,如同跗骨之蛆,提醒著他這“病毒”的身份。然而,這一次,林玄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當(dāng)那灰氣骷髏的啃噬之力蔓延,其無形的“視線”似乎掃過屋頂那兩尊如同山岳般散發(fā)著恐怖氣血與蠻荒煞氣的妖猿輪廓時,那幽光竟極其輕微地…閃爍、遲滯了一瞬!仿佛那純粹而磅礴的物理存在,那不屬于天道靈力體系的蠻荒煞氣,對這源于天道規(guī)則的“標(biāo)記”產(chǎn)生了一絲本能的干擾與…忌憚?
“有點(diǎn)意思…”林玄心頭微動??磥磉@“字幕”,也并非全知全能,至少對這種純粹的、來自洪荒異種的物理力量,并非完全免疫。這發(fā)現(xiàn)如同黑暗中的一點(diǎn)螢火,雖微弱,卻讓他看到了某種可能性。
“玄哥,喝點(diǎn)水?!碧K晚晴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端著一碗溫度剛好的清水,小心地喂到林玄唇邊。她的臉色依舊帶著疲憊,但眼神卻明亮而安定,有了那三頭妖猿鎮(zhèn)守,緊繃了太久的心弦終于得以徹底放松。
林玄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干澀的喉嚨得到滋潤。
“晚晴,辛苦你了?!彼曇羯硢?。
蘇晚晴搖搖頭,眼中滿是心疼:“你才辛苦…為了玄記,差點(diǎn)…”后面的話她沒有說下去,只是用溫?zé)岬拿恚p輕擦拭林玄額頭的虛汗。
她安置好林玄,目光轉(zhuǎn)向院門口如同門神般的鐵山,又抬頭看了看屋頂?shù)蔫F巖鐵壁。妖猿龐大的身軀帶來的不僅是安全感,還有沉甸甸的“伙食”壓力。她走進(jìn)廚房,搬出店里庫存的刺檸果干和解憂豆。刺檸果干酸甜開胃,蘊(yùn)含微弱的土行靈氣;解憂豆能寧神,對妖獸亦有安撫之效。
蘇晚晴將果干和豆子混合在一個巨大的木盆里,想了想,又取出一些蘊(yùn)含微弱靈氣的獸骨肉干(玄記自售的靈獸邊角料產(chǎn)品),一起放入。她端著重重的木盆,走到院門口。
“鐵山?!彼曇羟辶粒瑤е唤z嘗試的親近。
堵門的巨獸緩緩轉(zhuǎn)過頭,銅鈴巨眼看向她,兇悍的目光在觸及蘇晚晴時,明顯柔和了許多。它記得這個身上散發(fā)著讓它舒服氣息、救活了小主人的女子。
蘇晚晴將木盆推到鐵山巨大的腳爪前:“辛苦你們了,先墊墊肚子?!?
鐵山巨大的鼻孔聳動了一下,嗅到盆中刺檸果干的酸甜、解憂豆的清香以及肉干的誘惑。它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帶著愉悅的咕嚕聲,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對它而)抓起一大把混合的食物,塞進(jìn)嘴里。嘎嘣嘎嘣的咀嚼聲如同碎石機(jī)在工作,混合著刺檸的酸甜果香在院門口彌漫開來。它吃得顯然很滿意。
蘇晚晴微微一笑,又費(fèi)力地搬來兩個同樣巨大的木盆,對著屋頂喊道:“鐵巖!鐵壁!”
屋頂?shù)膬勺稹笆瘛甭劼?,巨大的頭顱垂了下來。
蘇晚晴將木盆放在院中空地:“下來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