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重歸寂靜,只余桌上那對紅燭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將人影拉長,投在斑駁的土墻上。
林曉蕓用盆里的熱水洗了臉和腳,思緒紛亂如麻。
她將水倒掉,盆擱回木架,剛將毛巾搭好,房門便被輕輕推開。
周翔帶著一身淡淡的皂角香氣走了進來,反手輕輕關上了門。
鐵門“哐當”一聲響,在這安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兩人隔空對望,皆是沉默不,空氣里彌漫著尷尬的氣息。
從此以后,他們便是要在這同一屋檐下,睡同一張床的夫妻了。前一段婚姻帶來的都是痛苦,沒有絲毫的快樂,林曉蕓不知道自己為了四千塊錢,會不會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周翔挪動著腳步。走到床邊,低頭看著睡得小臉通紅的貝貝,聲音放得極輕:“小家伙睡得真沉,今天跟著折騰,也累壞了?!?
林曉蕓低低應了一聲,“嗯?!币暰€落在貝貝恬靜的睡顏上。
周翔也在床邊坐下,沒有靠得太近。他側過頭,目光落在林曉蕓被燭光鍍上一層柔光的側臉上。
她睫毛很長,低垂時在下眼瞼投下一小片陰影,鼻尖秀氣,唇瓣微微抿著,還是記憶里那般好看,性子卻沉靜不少。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道:“曉蕓,今天……委屈你了。
林曉蕓詫異地抬眼看他,不明白他說的這“委屈”從何而來。
周翔低頭看著的雙腿,苦笑道:“我這樣子,一路瘸著去迎你,又……又這樣把你接回來。村里肯定有不少人看笑話,也讓你……沒面子了。”
他頓了頓,“我知道,你從前……就很討厭我。”
最后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一塊石頭,砸在林曉蕓心上。
她沒想到,周翔在意的是這個。
她搖了搖頭,語氣十分真誠:“沒什么委屈的。嫁給你,是我自己點頭答應的。你的情況又沒瞞著我什么。我這個樣子,又有什么好挑的。”
林曉蕓不解地看著他,“你為什么會覺得我以前討厭你。”
周翔回望著她,那副模樣,可憐巴巴的,像是被遺棄的小狗。他開口,聲音里竟然有點委屈:
“你小時候很村里的同齡人都能玩到一起,你不知道,村里多少人都想著長大長大了要娶你做媳婦兒,你對他們笑呵呵的,卻總不愛搭理我。我一直覺得你是嫌我家窮,有段時間很討厭你,不過后來我受傷,是你救了我,我更喜歡你了。”
林曉蕓哭笑不得,“我討厭你是因為你小時候總愛揪我辮子,往我上扔毛毛蟲,抓蛇嚇我,偷偷在我背簍里放青蛙……村里那么多女孩子,你為什么就專逮著我欺負?我還覺得你討厭我呢。”
翻起兒童時期的舊賬,林曉蕓仍然氣憤不已,正是因為這些,她才覺得周翔頑劣討厭,跟張家那個斯斯文文的張國棟完全不同,也從未將他和嫁人這個選項聯(lián)系在一起過。
周翔徹底怔住了。他望著林曉蕓映著燭光的眸子,那里面的氣憤是如此真切。半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為什么……”他重復著這三個字,目光穿越時間的洪流,看到了那個光著腳,故意繞遠去堵一個小姑娘的笨拙男孩。
“因為,”他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住林曉蕓,“你小時候扎著兩個羊角辮,走路一蹦一跳的,笑起來-->>眼睛像月牙,比村里所有丫頭都好看??赡阊劾飶膩碇挥心切┙o你糖吃、幫你干活的‘好哥哥’,每次見到我,不是瞪我就是躲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