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榆再問:“那這些莊子是從幾年開始由將軍接管的?”
“據(jù)奴婢所知,這些原在長公主的名下,長公主薨逝后由侯府打理,自將軍搬離侯府后,這些便歸到將軍名下了,由將軍接管了?!?
孟榆指骨輕扣桌面,緩緩抬手:“如此說,將軍接管后也有幾年了。那最清楚這些賬目的當(dāng)是那幾個管事的莊頭,而非從心?!?
沒料到孟榆的腦袋轉(zhuǎn)得這么快,妙秋愣了下,只得點點頭。
懷茵反應(yīng)過來,端手在胸前,冷聲直:“既是這樣,賬目有不清楚的地方,夫人只管傳管事的過來見便罷,至于從心,如今夫人來了,她只管依將軍吩咐,好好服侍莊媽媽才是她的頭等大事,其余的便不必多想了?!?
此話傳到應(yīng)從心的耳朵里,她正在廊檐下喂著畫眉,聞她盛著鳥食的指骨微屈,抿著嘴角咬了咬下唇,面色仍舊淡淡地回:“知道了。”
畫眉的腳趾被戳出了微微血痕。
***
日色將盡,黑幕漸漸籠下來。
陸修沂從軍營里回來,一進(jìn)攏香館便見橘黃色的燈火下,身襲珊瑚紅蘭花襦裙的孟榆正端坐在書桌前,一手執(zhí)筆,一手翻看賬目,發(fā)髻兩邊插著新婦獨有的珊瑚步搖,赤紅如血的珠子垂在墨發(fā)兩側(cè),襯得她如雪的容顏愈發(fā)嬌媚,眉眼間褪去了面對他時的森寒和倔強(qiáng),端的是一派溫婉嫻靜。
他雙手抱在胸前,就這般靜靜倚在門邊,遠(yuǎn)遠(yuǎn)地望過去,竟頗有種歲月靜好之感。
書桌旁的窗牗被支開,裹著微涼的夜風(fēng)灌入,似乎覺得有些涼,她停下雙手,搓了下手臂后,又忙不迭繼續(xù)執(zhí)筆。
陸修沂看著,不覺氣笑了,忙放輕腳步走到木椸那邊,扯下一件外衫搭在臂彎里,朝她走過去。
到了她身旁,他輕輕地給她披上,她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還彎下筆頭點點旁邊空了的茶盞。
這是把他當(dāng)成懷茵使了???
陸修沂眉梢挑了下,唇邊的笑卻怎么都壓不下去,還依給她倒了杯茶,誰知一摸壺壁,里頭的茶卻是涼的。
再掀起眼皮,卻見孟榆已經(jīng)將茶盞遞到了唇邊,他一急,下意識便伸手過去,抓緊了她的腕骨,迫她停下動作,溫聲道:“茶涼了,別喝,對胃不好,我讓人給你添新茶?!?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男人溫潤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孟榆微驚,從疊得似小山般的賬目里驀地回神。
在她身旁的不是懷茵么?廚房做了幾樣她愛吃的點心,她便讓她取去了,這會子,還以為她回來了。
抬頭時,孟榆只見陸修沂已經(jīng)松開她的手,正朝外走去。臨近門口,原揚起的唇角沉沉地壓下:“夫人在里面看賬,為何里頭無一人伺候?連茶水涼了都不曾續(xù)上,房里伺候的女使都給爺過來?!?
正在院里忙活的人聞得這一聲厲喝,登時唬得垂首,忙停下手里的活兒。
恰在此時,妙秋領(lǐng)著兩個婢女從外面抬水回來,見陸修沂黑沉著臉站在門口,底下噤聲一片,忙跪下,顫著身子解釋:“回,回將軍,從心姐姐在后門那邊清點新買回來的酒,人手不夠,方讓奴婢將閑些的女使都叫了過去?!?
楮澤搬來一把圈椅,陸修沂坐下,臉色愈發(fā)黑了:“把她叫過來?!?
不多時,應(yīng)從心垂首趕來,朝座上之人微微屈膝,嗓音幾不可察地帶了幾分軟糯:“不知將軍讓從心過來有何事吩咐?”
傳話的人沒敢告訴她陸修沂因何事將她喚來,只讓她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往攏香館來。
“跪下。”
頭頂一聲厲喝響起,隔著黑幕,穿透瑟瑟晚風(fēng),落進(jìn)應(yīng)從心心間,激起層層波浪。
撲通!
地上還有沒清掃干凈的石子,應(yīng)從心雙膝落地,膝蓋碾在石子,硌得她眉心微蹙:“從心不知犯了何錯,竟惹得將軍如此生氣,還請將軍明示?!?
廊檐下燃起的燭火,男人的臉燈火的映襯下,仿佛染了一層白霜:“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