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媽媽聞,略有憂色:“可若此事鬧出來,說是夫人指使的?這可怎么好?”
陶氏眉梢微挑,不以為然:“誰說我給他們銀兩是讓他們?nèi)ジ蛇@個了?我不過是憐他們上有老下有小,如今又被人毀諾,失了謀生的手段,這才善心大發(fā),施舍些銀兩罷了,難不成做善事還有錯了?”
史媽媽含笑垂眉:“沒錯,沒錯,夫人英明?!?
正說著,史媽媽抬眼望去,只見廊檐下,遠(yuǎn)遠(yuǎn)行來一人。
陸迦從外面回來,看到陶氏正在這邊喂魚,他便順道過來請安:“兒子請母親安。”
陶氏忙放下魚食,將他攙起,溫聲笑道:“今兒可是約了孟家的二姑娘?”
陸迦點點頭:“嗯。”
見他似乎有些不高興,陶氏給史媽媽使了個眼色,史媽媽忙退至遠(yuǎn)處。
陶氏拉著陸迦在鵝頸椅坐下,寬解道:“孟二姑娘是個好的,雖說家世低些,但好歹沒有拖累,且她外祖家乃是富商,聽聞茶莊都開到上京來了,可謂遍布整個大祈。她模樣又極正,性子也溫柔,你瞧瞧滿上京,有哪位閨秀能似她這般?家世好些的,脾氣暴;家世低些的,模樣不好;性情好的,模樣正的,家中又盡是拖累。這孟二姑娘,已是為娘能給選到的最好的姑娘了?;蛘?,你是嫌她曾被秦慕歲拒過婚?”
陸迦沉著臉,冷聲道:“母親覺得兒子是這樣的人么?”
“自然不是,”陶氏忙道,“那你為何瞧不上她?”
陶氏太咄咄逼人,且這幾日他應(yīng)付孟霜累得緊,現(xiàn)下她這話,再也忍不住吐出壓在心里的話:“未來的枕邊人,兒子想自己選,而非似您和父親這般百般提防,千般算計。”
一語撇下,陸迦抬腳就走,徒留陶氏怔怔地愣在原地,她面露震詫,又難掩苦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這話是出自她那溫文儒雅的兒子口中。
當(dāng)年她父母雙亡,族中人將家產(chǎn)霸占,她被趕出家門,正是最落魄之時,原想著去投靠青梅竹馬的陸槐遠(yuǎn),誰知一夜溫情后,她卻被他狠心轟了出來。
沒過多久,他和明華長公主的婚事天下皆知,亦在當(dāng)日,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了身孕。
后來明華長公主生下陸修沂,不到三個月便因身子虧空逝世,他帶著數(shù)十箱金銀上門求原諒,并說要認(rèn)回她們母子,她那時為了養(yǎng)孩子,已經(jīng)走投無路,雖沒被他的甜蜜語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可她也深知,除此之外,她別無退路。
哪料等她進(jìn)門,她才知道明華長公主求官家見證,立下遺,倘或他另立妻,另生子,絳陽侯府的一切都將收歸國庫,他也將淪為平民。她在府里無名無份,直到他掙回軍功,什么也沒要,只求官家能恩準(zhǔn)他娶她,官家雖同意,但她的兒子卻只能以養(yǎng)子身份養(yǎng)在侯府。
直到那時,她仍天真地以為真心可以換來真心。后來她年老色衰,府里的妾侍一個接著一個,除了不能生育,無不與那已逝的明華長公主有幾分相似。
真是可笑!
人在身邊,他不會珍惜,人離開后,他百般懷念。
是?。∩钋槎际茄b給別人看的,若不然,何以保住今日的榮華?
經(jīng)歷了這些,她方明白,唯有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她的兒子既承襲不了侯府的爵位,那便一定要有權(quán),可同人打交道,哪里不需要錢?
陶氏一臉頹靡地癱坐在鵝頸椅上,渾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氣般,絲毫不能動彈。
史媽媽不知何時踱步到跟前:“夫人,您沒事吧?哥兒同您說什么了?”
陶氏搖搖頭,宛若失了魂般:“沒事,扶我回房,我想歇會?!?
史媽媽應(yīng)聲,忙將陶氏扶回房中歇下。
***
承德殿。
門外陰云密布,忽然下起驟雨,瓢潑雨滴打進(jìn)廊檐下,洇濕了一片。
景淮帝來回踱步,似是對底下跪著的人已無可奈何,他嘆了聲,想斥他,卻又深覺他此有理,到了嘴邊的話又收回去,轉(zhuǎn)而道:“你要清毒瘤,何時清不可以?為何偏要選擇在狄戎進(jìn)京的時候?清了也就清了,你又由得事情鬧得這般大,修沂啊修沂,你這不是純粹在給朕找麻煩么?”
“陛下,狄戎使者進(jìn)京原是要與我朝商談隨貢貿(mào)易一事,與這市井鬧劇根本扯不上關(guān)系,況縱是三口小家時不時也會有點小摩擦,且不論我等泱泱大國……”
陸修沂話未道完,孟榆便猛戳了下他的腰,他迫不得已止住話頭,望向孟榆。
她睨了他一眼,朝景淮帝打起手勢。&-->>lt;br>手語打完,偏頭只見陸修沂怔怔地看著,她蹙眉又戳了一下他,示意他趕緊譯過去。
陸修沂忙朝景淮帝:“陛下,夫人說她今晚便能將此事解決,既能不落人口實,還可以給我朝挽回面子?!?
景淮凝起的臉色略有松緩,卻又不禁懷疑:“哦?你一個后宅婦人,又不能語,能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