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孟洇瘋了的消息,懷茵仍不覺解氣:“若非她找的那兩個人愚鈍了些,我和姑娘必是逃不出他們掌心的?!?
上京幾乎所有的乞丐都聚集在城隍廟,倘或逃不掉,她們一定會被綁到那里,單是細想了下之后的形景,懷茵就渾身打起冷顫。
如今逃了出來,且孟洇還瘋了,孟榆對她倒沒了逃難時的恨意,但她的心腸太毒,她也沒想為她求情,只問:“將軍可有說要怎么處置她?”
雁兒回:“說起來,姑娘失蹤,將軍調派大批人手到城郊搜尋一事也驚動了官家,為保姑娘清譽,聽聞將軍回了官家,只說姑娘是遭遇刺客挾持,原想將這罪名給四姑娘,然后將她交與知府判刑,可這會子姑娘回來了,將軍要怎么處置她,奴婢就不曉得了。”
“榆兒想怎么處置她?又或者說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泄憤?!闭f著,陸修沂抬腳走進。
他的神色已經恢復正常,眼眶也不紅了,只是孟榆的眼神里有探究,他又不自覺地輕咳了聲。
聞聲,她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我沒事,亦無須泄憤,但她做得太過,我絕不會原諒她,往后也不想再看到她?!?
天黑得快,屋里還沒點燈,孟榆的臉隱在陰影里,神色晦暗,陸修沂動了動唇,終究什么也沒問出口。
孟家在三十里外的鄉(xiāng)下有個小莊子,只有兩個粗使婆子看守,陸修沂便命其中一個婆子來到上京,用一輛牛車把傷了的孟洇拉到鄉(xiāng)下,沒有吩咐,再不許她踏出莊子半步,更不允許她出現在上京城內。
袁氏醒來聞得消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想阻攔卻毫無辦法,孟霜被孟硯清勒令只能待在房里,亦送不得孟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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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下山坡時,孟榆的四肢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連肩頸也被樹枝和石子劃出了好幾道血痕,這滿身的傷足足養(yǎng)了一個多月,才徹底痊愈。
然疤痕難消,掀開衣袖,長長的一道口子露在日光下,有些觸目驚心。
“這里朔風陣陣,你既出來坐,怎不披那件扁青色翠紋狐氅?”正呆怔地看著那傷口時,陸修沂的嗓音自身后傳來。
孟榆放下卷起的衣袖,抬手:“你不是進宮了么?”
“給你討完東西,自然就回來了?!?
陸修沂點頭應聲,揚唇笑得神秘,越過她,在秋千架的另一端坐下,朝她打開握在手里的東西,一個小圓盒里裝著白色的膏體,一打開,淡淡的清香便涌入鼻腔。
“這是我特意為你向官家討來的,叫玉容膏,宮里只剩這么一盒?!?
孟榆早幾年在徐州時便已聽過玉容膏的大名:“聽聞玉容膏袪痕散疤最是有效,這里面就屬一味玉瑩蓮最是稀有,它長在雪山上,十年只一朵。如此珍貴的東西,又只剩了一盒,宮里的娘娘必定爭相搶之,如何輪得到你?”
陸修沂輕輕卷起她的衣袖,指腹沾了點玉容膏:“你如今可不是普通人,是官家親姐姐唯一的兒媳婦,也是他外甥唯一的夫人,聽到你受傷留疤,自然便賞了?!?
他語調微揚,仿佛她成為他的夫人,是他能為之自豪一生的事。
孟榆抬眼望去,只見陸修沂低著頭,沾了玉容膏的指腹正輕輕抹在她的傷痕上。
她的傷口明明已經結痂,可他的動作卻仍輕得像是怕會弄疼了她一般。
看著看著,孟榆忽然對他生出了一絲愧怍。
成婚后,她從未對他付出過什么,甚至想要逃跑的心也一直未變,可他卻捧著一顆真心來到她面前,幾乎毫無掩飾,毫無虛假。
然這分愧怍僅僅存活了幾息,便又被她翻涌而來的浪潮徹底掀翻。
她和陸修沂,從一開始便是錯的。
他不該設計她替上花轎,不該強迫她留在他身邊,即便他一直在她身后支持,但這一切的風雨無不源于他。
陸修沂忽然抬頭,洋洋得意地笑問:“好看么?”
孟榆飄遠的思緒瞬間拉回,蹙著眉一臉疑惑。
手上的傷疤已經擦完,陸修沂掰著她的肩,讓她背對自己,將肩頸的傷疤也涂了,而后再起身半蹲到她腳邊,撩起她的裙擺將腿上的傷都抹了。
孟榆遲遲未答,他也不執(zhí)著于答案,又細心囑咐:“每日涂一遍玉容膏,涂上半個月,這些疤便能全消了,也不必你記著,這些東西我記得就好。對了,明兒就是除夕了,街上有放花燈的,你第一次在上京過年,要不要帶你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