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身檢查了下袁氏身上并無茶水燙過的痕跡,鄧媽媽這方安心地抬起頭:“自然是真,為免是有人故意摻假了說,老奴特意到市集去了一趟,正正碰見陸將軍從城外回來,聽說連東營都去找了,也沒見人?!?
“好??!當(dāng)真是好極了,那賤貨最好死在外面,再不見她才好,”袁氏來回踱步,忽地又似想到什么,忙遣了屋里的婢女出去,悄聲道,“她失蹤就失蹤,為何陸修沂闖到東營里去了?那兒盡是男人,她總不能是被人擄到那兒去了吧?”
鄧媽媽想了想,如風(fēng)干橘子皮般的老臉滿是疑惑:“這個(gè)老奴倒不清楚,不過聽說沒在東營找著人?!?
袁氏冷哼一聲,一屁股坐到另一把圈椅上:“沒找著更好,我老早就看那賤貨不順眼了,若非陸修沂護(hù)著她,她早沒千八百回了,一個(gè)妾生的姑娘,還能由得她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鄧媽媽“嘖”了聲,奇道:“說起來,也不知她是自個(gè)兒跑掉的,還是被賊人擄了去,如何會(huì)突然就失蹤了?”
>;“老天還是太不公平,像陸修沂這種有權(quán)有勢,又深情的人,霜兒如何就遇不上呢?”袁氏憤憤不平地道,“原以為那小賤人怯懦,當(dāng)初才留她一命,誰知她的心眼竟比她那個(gè)死去的賤人娘還多,我當(dāng)初就不該軟那份心腸,每每說起來就悔不當(dāng)初?!?
見袁氏罵得氣急敗壞,鄧媽媽一句話沒敢接,只訕訕地垂下眉眼,發(fā)黃的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了一圈,忽然瞥見那壺余煙裊裊的梅子茶,忙重新斟了一杯給袁氏。
“夫人不必太懊惱,二姑娘再怎么說嫁的都是國公府的公子,等來日生下嫡子,自然就好了。便說穿了,退一萬步講,我們還有四姑娘,四姑爺才華橫溢,前途本就不可限量,前兒又舍命救了圣上,愈發(fā)得圣寵了,若能這般下去,您還怕等不到懲治那小賤人的時(shí)候么?況她如今是生是死還不得而知,說不定,她便和她那早死的老娘一般,是個(gè)短命鬼呢?”
鄧媽媽一番話,說得袁氏心花怒放,她端起梅子茶喝了口,展顏道:“你這話說得有理,她若是個(gè)短命鬼,我還怕沒機(jī)會(huì)出了這幾年的惡氣呢?!?
“原來我在母親心里,只是您出一口惡氣的工具,難怪我在莊子的那兩年,您從未來看過我一次,就連吩咐人過來問候一聲都沒有?!?
門外忽然響起一道冷冽的嗓音,孟洇寒著面色驟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鄧媽媽唬得一怔,待反應(yīng)過來時(shí),立即走到門口,朝外頭的丫頭們冷臉厲喝:“你們都啞了么?四姑娘來了怎么都不通傳一聲兒?”
“我和母親說話,你在這兒訓(xùn)什么丫頭?”還沒等呆住的袁氏說話,孟洇陡然拔高了聲音,偏頭厲喝。
清風(fēng)把荷花香送入屋內(nèi),本有裊裊余煙的梅子茶再噴薄不出霧氣。
梅子茶涼了,滿室沉寂。
鄧媽媽是袁氏的陪嫁婢女,自小看著孟洇長大,不論她在外頭如何囂張,回了枕花齋,面對鄧媽媽時(shí),總有幾分尊敬和忌憚,而今這厲聲的模樣,是從未有過的。
鄧媽媽驚得恍了神。
袁氏率先回過神來,當(dāng)即給鄧媽媽使了個(gè)眼色,鄧媽媽得令,似腳底抹油般忙不迭退出去。
眼見滿屋子只剩她和孟洇母女兩人,袁氏方上前想挽住孟洇的胳膊,卻被她猛地甩開。
袁氏沒生氣,反而溫聲道:“洇兒,你別生氣,母親可以解釋的?!?
“解釋?您要怎么解釋?”孟洇涼涼一笑,“我不是小孩了,再也不會(huì)因?yàn)槟f兩句話就毫無保留地信您,我長著眼睛呢,您是如何待我的,我一清二楚。”
聞得她這冷冰冰的話,袁氏亦忍不住冷了臉,不滿地道:“我如何待你了?我千辛萬苦生下你,錦衣玉食養(yǎng)著你,費(fèi)盡苦心地想為你尋一門好點(diǎn)的婚事,可你呢?你有聽過我一句勸么?沒有,若非當(dāng)初你不顧臉面,非要設(shè)計(jì)陸修沂,豈會(huì)把身子失給了江煊禮?若非你一意孤行,不看形勢地想去搞垮那個(gè)小賤人,豈會(huì)被人送到莊子上?你自己做出來的事,如今反倒回來怪我不去瞧你,我能瞧你么?陸修沂的人都在看著呢?!?
角落發(fā)烏的銀器映出袁氏歇斯底里的臉,孟洇緩緩淌下淚來,聲音微微哽咽:“我和你,無話可說?!?
倘或陸修沂當(dāng)真看得這般嚴(yán),那江煊禮又是如何去看的她?又是如何送的東西?
說到底,她只是不愛罷了。
一語道完,孟洇轉(zhuǎn)身即走。
眼見她就要離開,被怒氣沖昏頭腦的袁氏此時(shí)才想起讓孟洇過來的目的,立刻便緩和了臉色,忙追上去:“洇兒,洇兒,你別生氣,原是母親說話不經(jīng)大腦,說得過了些,你別生氣?!?
一邊說著,她一邊拉著孟洇坐下,“你好容易回來一趟,母親特意讓人泡了你愛喝的梅子茶,你且嘗嘗?!?
孟洇瞧了眼她手里那已經(jīng)涼透的梅子茶,緩緩抬起還泛著淚痕的臉:“我不喝梅子茶了。”
袁氏怔了下,一時(shí)間覺得這茶盞有些燙手,囁嚅:“可,可母親記得,你從前最愛喝梅子茶了?!?
“時(shí)過境遷,物是人非,從前喜歡的,如今不喜歡了,不是很正常么?”孟洇的眼神銳利無比。
片刻,她垂下眉眼,長吁一口氣,“母親就別繞彎子了,說吧!您讓我來,究竟所為何事?”
袁氏聞,收起面上尷尬的笑,將茶盞放回桌上:“不是什么大事兒,原是你舅舅的茶莊遇到了點(diǎn)麻煩,聽說女婿和茶馬司的潘大人有些交情,能不能請他和潘大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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