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沂滿意地笑了:“半個月前,我請了楊鐵手回來?!?
他說得輕飄飄,但此話無異于轟雷掣電,猛地砸在寧簡行心頭,他腦子一片空白,陸修沂的話仿佛轟鳴聲般在耳畔嗡嗡作響。
恍惚了一陣,他收起跌驚愕的神情,忙問:“他,他不是在十三年前就死了么?”
“假的?!?
寧簡行立刻開口:“借我?!?
陸修沂微微挑眉,睨他:“憑什么?”
“就憑你我皆是大祈的將帥?!?
陸修沂翹著二郎腿,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便一口回絕:“屁話,不給?!?
寧簡行壓著脾氣:“你想要什么,直說便是?!?
陸修沂分他一個冷冷的眼神:“讓我夫人過來,我換楊鐵手給你。”
話音揚(yáng)在空氣中,周遭忽地凝滯。
寧簡行石化在當(dāng)場。
***
孟榆臉色煞變,驚站而起,怔了一瞬,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忙要收拾藥箱,可收到一半,又忽地?cái)棵悸藙幼鳌?
“是趙瘍醫(yī)讓你過來的?”
她沒回頭,不動聲色地問。
身后的人不帶一絲夷猶:“不是,是將軍的吩咐?!?
是寧簡行。
孟榆松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又快起來,臨出帳子前,她有些不放心地抬手壓了壓耳后。
東營不養(yǎng)閑人,既有軍演,她便料到寧簡行極有可能讓她去幫忙。
主帥必是坐高臺,她去的是靶場,人多口雜,她又戴著面具,遠(yuǎn)遠(yuǎn)地望下去,陸修沂怎么可能發(fā)現(xiàn)得了她?
稍稍作了下心理建設(shè),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跟在那將士身后去了靶場。
此時雨已經(jīng)停了。
剛進(jìn)到門口,一陣煙塵滾了出來,嗆得孟榆忍不住捂了捂嘴,那位將士還在往前走,她左顧右盼,突然看到趙瘍醫(yī)就在她斜對面替受傷的將士扎著繃帶。
“傷員大多在那兒,你往前走作什么?”
孟榆追了幾步,喊住他。
那將士回過身,退到和她同步的位置,推著她的后背往前:“他們是小傷,不急,將軍頭疾發(fā)作了,疼得很,讓你趕緊過去?!?
孟榆蹙了蹙眉。
寧簡行有頭疾?
她為何從來沒聽寧穗提過?
正思量著,那將士已經(jīng)帶她拐上了臺階。
一道又黏膩又迫人又極為熟悉的視線倏爾落到身上,孟榆的心一顫,熟悉的危險(xiǎn)感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猛地掀眼,卻正正對上了那人偏過來的目光。
是陸修沂。
高臺之上,除了他,竟再無別人。
她嚇了一跳,雙腿一軟,忙垂下眉眼。
那將士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兒,立刻伸手?jǐn)v住她的肩膀,疑惑道:“李瘍醫(yī),你怎么了?”
“我,我有點(diǎn)不舒服,看不了診,先回去了,你讓趙瘍醫(yī)給他瞧瞧就行?!?
孟榆拎著藥箱,急急地想要轉(zhuǎn)身。
那將士卻不由分說地掰著她的肩轉(zhuǎn)過來:“用不了多長時間的,我家將軍的頭疾原是老毛病了,你給施個針就好。”
孟榆臉色鐵青:“你為何不早說你家將軍是陸修沂?”
“你也沒問我啊!”將士理直氣壯,反應(yīng)過來后又疑惑問,“哎!我家將軍便是陸修沂又怎么了?你是大夫,給他看個診又不會掉腦袋,你怕什么?”
他如此問,孟榆回過神。
陸修沂未必知道是她,愈是如此,她愈不能亂。
稍稍穩(wěn)住心神,孟榆挑挑眉,略微拔高聲音:“我哪有怕?不過就是被風(fēng)吹得有些頭疼,怕一個手顫,扎錯穴位罷了。”
將士推著她繼續(xù)往前走:“我家將軍說了,他皮糙肉厚,不怕李瘍醫(yī)扎錯了?!?
上了臺階后,到高臺上不過短短十來步路的距離,孟榆邁著似灌了鉛的腿,艱難地往前走,仿佛走了幾個光年。
遠(yuǎn)處的嘶殺聲在耳畔溜了一圈,始終躥不進(jìn)她耳朵里。
她低著頭,被迫著一步步往前。
即便沒抬頭,孟榆亦能感覺到那道視線一直在她身上徘徊,含著探究、疑惑,還有幾絲道不明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