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在醉風(fēng)樓里持續(xù)了足足十幾個呼吸。
終于,蘇清蟬臉上綻放出她今晚最為燦爛、也最為商業(yè)化的笑容。她環(huán)視全場,聲音清晰而有力,打破了這片凝固的空氣。
“二十萬兩白銀,加十年三成收益權(quán)!還有沒有更高的?沒有了嗎?”
她的目光,如同蜻蜓點水般,在鎮(zhèn)武司的席位上輕輕一掃。
穆紅袖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冰雕,對她的詢問毫無反應(yīng)。
蘇清蟬不再等待,她滿意地拿起那柄紫檀木的拍賣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重重落下!
“鐺!”
清脆的響聲,仿佛是為這場瘋狂的鬧劇敲響的喪鐘。
“成交!恭喜滄浪劍盟,賀喜藺少盟主!”蘇清蟬的聲音里充滿了恰到好處的喜悅。
滄浪劍盟的席位上,終于傳來幾聲稀稀拉拉、干巴巴的歡呼。
“師兄!我們贏了!我們贏了!我們捍衛(wèi)了劍盟的榮耀!”陸清風(fēng)激動得滿臉通紅,一把抓住藺驚弦的胳膊,用力地搖晃著。
藺驚弦沒有聽見。
勝利的狂喜,在他的腦海里只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被無邊無際的冰冷和空虛所取代。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看著周圍人投來的復(fù)雜目光——有敬畏,有嘲諷,更多的,是憐憫。
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不是什么捍衛(wèi)榮耀的英雄,而是一個被全天下圍觀的、最大的傻瓜。
“藺少盟主,您的拍品和賬單。”
一名萬商錢莊的侍女,端著一個由金絲楠木精心打造的托盤,恭敬地將那株用天價換來的定魂草,以及一張輕飄飄的賬單,呈到了他的面前。
那張紙,此刻卻重若萬鈞。
就在此時,全場矚目的另一個焦點,穆紅袖,平靜地站起了身。
她沒有看那株最終與她無緣的靈草,也沒有看臺上巧笑嫣然的蘇清蟬,只是將目光,筆直地投向了藺驚弦。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甚至沒有一絲情緒的波瀾。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與死寂。
那不是一個競爭對手在看勝利者的眼神,而是執(zhí)法者在看一個已經(jīng)宣判了死刑的囚犯。
穆紅袖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去。
她身后那些鎮(zhèn)武司的成員,也悄無聲息地跟在她身后,組成一列沉默的、散發(fā)著肅殺之氣的隊伍,離開了會場。他們走后,整個醉風(fēng)樓的氣溫仿佛都憑空下降了好幾度。
會場外的陽臺上,稷下學(xué)宮的文昭衣看著穆紅袖離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那個自稱“易先生”的儒雅男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邊,嘴角噙著一絲莫測的微笑:“文姑娘,看到了嗎?有時候,最響亮的宣,是沉默?!?
“以陰謀詭計挑動人性之惡,閣下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文昭衣厭惡地看了他一眼,聲音冰冷。
易先生不置可否地搖了搖扇子:“我只是個擺渡人,渡他們?nèi)プ约鹤钕肴サ牡胤搅T了。至于那個地方是天堂還是地獄,全看他們自己的選擇?!?
懶人武館,后院。
“阿嚏!”
顧休被外面的喧囂吵醒,不耐煩地翻了個身,嘟囔道:“總算結(jié)束了……真能折騰?!?
他并不知道,這場他嫌棄不已的折騰,為他賺了多少他根本不想要的錢。
廚房里,石敢當(dāng)正在給那條留下來喂貓的金鱗鯉刮鱗,準(zhǔn)備給師父做一頓“凡人”的晚餐。他懷里還死死地抱著那把破菜刀,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院子,生怕那個叫歐冶鈞的瘋子又從哪個角落里沖出來搶他的“神兵”。
醉風(fēng)樓內(nèi),人群開始漸漸散去,一邊走,一邊低聲議論著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決,以及滄浪劍盟那堪稱瘋狂的“勝利”。
很快,原本人聲鼎沸的大廳,只剩下藺驚弦,獨自一人站在原地。
他的師弟和同門們,還在為這場“勝利”而小聲慶祝,他們的聲音在此刻聽來是如此的刺耳。
藺驚弦一手拿著那株用巨大代價換來的定魂草,另一只手,則死死捏著那張足以壓垮劍盟在青州所有基業(yè)的賬單。
勝利的喜悅蕩然無存,只剩下無盡的悔恨和迷茫。
他,前所未有地感到孤獨。
鎮(zhèn)武司在安樂鎮(zhèn)的臨時據(jù)點,是一處毫不起眼的民宅。
“砰!”
一聲巨響,密室的門被一股巨力撞在墻上,幾乎要從門框里跳出來。穆紅袖沖了進來,她那張萬年冰封的俏臉,此刻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扭曲,胸口劇烈起伏,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雌豹。
她重重坐到桌前,抓起筆,試圖撰寫報告??赡侵灰幌蚍€(wěn)如磐石的手,此刻卻抖得厲害,墨點在紙上暈開,就是寫不下一個完整的字。
藺驚弦那最后的、歇斯底里的嘶吼。
蘇清蟬那商業(yè)化到刺眼的微笑。
還有全場看傻子一樣的目光……
這些畫面在她腦中反復(fù)回放,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她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