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嵩村的清晨,被一場不期而至的初雪喚醒。
昨夜,當周被警察帶走后,天空便開始飄起細碎的雪花。清晨推窗望去,整個村子已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紗。玉龍雪山的輪廓在雪后初霽的天空下清晰可見,峰頂?shù)姆e雪在朝陽的映照下,閃爍著玫瑰金色的光芒,莊嚴而圣潔。
“真美啊……”蘇硯趴在窗邊,望著眼前的景色,輕聲感嘆。
陸時衍從身后輕輕環(huán)住她:“是啊,像一場夢?!?
這場在雪山深處的追逐與搏斗,此刻回想起來,竟真有幾分不真實。但陸時衍臉頰上那道被周劃傷的淺痕,卻在提醒著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客棧的院子里,阿哲正興奮地指揮著林琛,兩人合力將一個巨大的雪人堆在梨樹下。阿哲堅持要在雪人手里插上一根枯枝,當作“馬幫的鞭子”,引得林琛一陣無奈的笑罵。村里的孩子們也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幫著給雪人戴上破舊的草帽,一時間,歡聲笑語充滿了整個院落。
危機解除后的輕松,像這雪后的陽光一樣,暖洋洋地灑在每個人的心頭。
村長樂呵呵地走過來,手里端著一個大陶碗,里面是熱氣騰騰的酥油茶。“來,喝碗茶,暖暖身子。昨晚辛苦你們了!”村長將茶碗遞給陸時衍,眼中滿是感激與欽佩。
“村長,應該我們謝謝您和鄉(xiāng)親們才對?!碧K硯接過茶碗,由衷地說,“要不是你們及時趕到,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都是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村長擺了擺手,“那個瘋子,早就該有人收拾他了!現(xiàn)在好了,我們雪嵩村,又能安安心心地過日子了。”
喝過酥油茶,蘇硯和陸時衍便開始著手整理后續(xù)的采風工作。周的出現(xiàn),雖然帶來了巨大的危險,卻也陰差陽錯地為他們的項目增添了一份意想不到的“傳奇色彩”。村里的老人們,在得知他們與“壞人”斗智斗勇的故事后,看他們的眼神里,更多了幾分親近與信任。講述起那些塵封的馬幫往事時,也更加繪聲繪色,細節(jié)也豐富了許多。
阿哲和林琛,則負責將這幾天收集到的所有素材――照片、錄音、筆記,進行系統(tǒng)的歸檔和初步的剪輯。阿哲甚至突發(fā)奇想,想在未來的vr應用里,加入一個“隱藏劇情”,講述一段現(xiàn)代“馬幫”(即他們的團隊)在古道上遭遇“山賊”(影射周)并最終戰(zhàn)勝困難的故事。這個提議,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
然而,就在他們準備再留宿一晚,第二天便啟程返回麗江時,一個意外的訪客,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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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當蘇硯和陸時衍從村長家記錄完最后一個故事回來時,看到客棧的火塘邊,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職業(yè)套裝,與雪嵩村的質(zhì)樸環(huán)境格格不入。她有著一張精致卻略顯疲憊的臉,眉宇間帶著一絲與周相似的執(zhí)拗。她安靜地坐在那里,手里捧著一杯熱茶,目光卻失神地望著跳躍的火苗,仿佛整個靈魂都抽離了出去。
看到蘇硯他們回來,她才如夢初醒,站起身來。
“請問,哪位是陸時衍先生?”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穿透力。
陸時衍上前一步:“我就是。你是?”
女人看著他,眼神復雜,有審視,有探究,還有一絲難以喻的悲涼?!拔医兄苻?。”她說,“我是周的姐姐?!?
空氣,瞬間凝固了。
阿哲和林琛停下手中的工作,驚訝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女人。蘇硯的心,也猛地一緊。
周,他們只知道他有一個因他父親周明誠而死的母親,卻從未聽說過,他還有一個姐姐。
陸時衍的神色,立刻變得警惕起來:“你來干什么?”
周薇似乎對他的敵意早有預料,她苦笑了一下,從隨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文件袋,放在了火塘邊的木桌上。
“我不是來尋仇的?!彼f,“我是來……送一份禮物的?!?
“禮物?”陸時衍冷笑一聲,“周家的禮物,我們可不敢收?!?
“你最好還是收下?!敝苻钡哪抗猓兊娩J利起來,“因為這份‘禮物’,是周明誠留給你的,也是他欠蘇硯父親的?!?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
蘇硯和陸時衍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周薇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們在調(diào)查當年蘇硯父親的死因,也知道你們一直在尋找周明誠犯罪的證據(jù)。很遺憾,我弟弟周的瘋狂,讓你們白費了許多功夫。但是,”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他沒有找到的東西,我找到了?!?
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這里面,是周明誠當年商業(yè)詐騙、行賄,以及……間接導致蘇硯父親自殺的所有原始證據(jù)。合同、銀行流水、錄音、還有他親筆寫的備忘錄?!?
蘇硯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她死死地盯著那個文件袋,仿佛它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你……為什么要給我們?”她問,聲音有些發(fā)抖。
“因為我也恨他。”周薇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而痛苦,“我恨周明誠,也恨周。他們毀了我的家,毀了我的人生。我母親的死,周明誠是罪魁禍首,而周,那個瘋子,他甚至覺得母親的死是咎由自取!”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壓抑已久的怨毒和悲傷。
“我這些年,一直在暗中收集證據(jù)。我嫁給了一個我不想嫁的人,進入了一家我不想進的公司,忍受著所有人的白眼和嘲笑,就是為了接近他,找到他的罪證!我原本計劃,等收集到足夠的證據(jù),就把他送進監(jiān)獄,讓他身敗名裂!”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我沒想到,他居然自己進去了。更沒想到,我那個愚蠢的弟弟,會為了給他報仇,做出這么多瘋狂的事?!?
她看著陸時衍和蘇硯:“我知道,你們是好人。你們沒有被仇恨蒙蔽雙眼,你們一直在用正確的方式,做正確的事。所以,我把這些東西交給你們。這不僅是周明誠欠你們的,也是我……作為一個同樣被他傷害過的人,能為你們做的最后一件事?!?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轉身,默默地走出了客棧。
她的背影,孤單而決絕,很快便消失在了村口的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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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塘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著那個靜靜躺在桌上的文件袋,沒有人去動它。
那里面,裝著的不僅僅是冰冷的證據(jù),更是一個家庭的悲劇,一段被塵封的血淚史。
許久,陸時衍才走上前,拿起那個文件袋。它很輕,卻又重逾千斤。
他打開文件袋,將里面的東西,倒在了桌子上。
果然,如周薇所說,里面是厚厚一疊文件。有泛黃的合同復印件,有銀行的轉賬記錄,有一盤老舊的錄音帶,還有一本皮質(zhì)封面的筆記本。
陸時衍拿起那本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是周明誠那熟悉的、力透紙背的字跡。
“1998年3月15日,與蘇xx會面。此人固執(zhí),不通情理,欲將賬目問題上報。已許以重金,遭拒。此人若留,必成大患。需盡早除之……”
陸時衍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蘇硯湊過去,只看了一眼,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扶住桌子,才沒有讓自己倒下去。
這就是真相。
赤裸裸的,血淋淋的真相。
她的父親,不是因為扛不住壓力而自殺,而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周明誠的罪行,被他視為“隱患”,最終被逼上了絕路。
“畜生!”陸時衍狠狠地將筆記本摔在桌上,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阿哲和林琛也圍了過來,看完那些文件后,都氣得渾身發(fā)抖。
“這個周明誠,真是個混蛋!”阿哲罵道,“他該下地獄!”
林琛則默默地走到蘇硯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沒說。此刻,任何語,都顯得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