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經(jīng)一度對氣功深信不疑,以為自己有一天也能筑基,會有特異功能的階段,趙武亮曾很多次幻想過師父韓立在過的生活。
他猜想,那就算不是古老傳奇里說的,吞吐云霞什么的,至少也應(yīng)該不同于俗人。
這回從盛海跟到慶州,連續(xù)幾天的觀察,讓他有些錯亂。
師父在過的生活確實有點不那么尋常,他干的事情太多,太雜,太讓人想不到也想不通了。
可是又好像都挺“俗”的,做生意賺錢什么的,放在他身上,總讓趙武亮感覺有點怪。尤其現(xiàn)在,如果沒看錯的話,師父是談戀愛了……他在替人剝蝦。
分明引雷的手,豈能替人剝蝦?
趙武亮有種沖動,很想沖上去給他一拳,試試看,看他會不會順手一個雷把自己劈死。
可是,萬一真的會呢?
就這么猶豫不決看了一會兒,趙武亮渾然沒發(fā)現(xiàn),自己的關(guān)注點慢慢變了:那家店的東西好像很好吃,肚子好像有點餓……
他突然又想到,今天是元宵節(jié)。
妻子和三個女兒還在老家,正躲藏著,因為妻子肚子里還有一個,就快生了,希望這回能得個帶把的吧。
想到這,趙武亮又突然很想上去恭敬地叫一聲師父,請韓立大師幫忙拍拍肩膀了。
明明自己就在冒充氣功大師,就已經(jīng)十分懷疑氣功了,可是事情一轉(zhuǎn)到飯店里正剝蝦的那位身上,趙武亮就又會稀里糊涂地回到一年前的那個狀態(tài)——這個世界上,說不定有真功。
真若有,肯定就是他了。畢竟在那位身上,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和存在,都太多。
“咕~”
身后一名弟子的肚子叫了千回百轉(zhuǎn)的一聲。
趙武亮轉(zhuǎn)回頭看他。
弟子有些緊張,他是拿工資的,而且如今的趙武亮,可不是一個和藹的人。
趙武亮看看他,突然笑起來,是那種樸實老農(nóng)般的笑,帶著一種特別的溫暖,問:“都餓了吧?”
問完,他又說:“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然后……跟到他住的地方。晚上咱們也歇一歇,一起好好過個元宵節(jié)?!?
突如其來的溫情,讓幾名跟著他的弟子都愣了愣。
趙武亮略微不適應(yīng),轉(zhuǎn)身伸手一指,說:“來,你們挑個店,咱們先吃飯?!?
弟子們的目光齊齊朝對面飯館看去……
林俞靜吃得太香了。
趙武亮看了看,笑起來說:“這家看起來很好吃,對吧?我也覺得。那行,咱們再扛一會兒,吃這家。誰要是閑得慌,可以先把太師父桌上的菜記一記?!?
一種很微妙的氣氛,奇怪的畫面,一群人在街對面躲著,看兩個人吃飯。
飯館里吃飯的兩個人現(xiàn)在互相不說話。
江澈安靜地剝著蝦,摘掉蝦頭,從腹下位置打開一處殼,剝一圈,再一圈,留下蝦尾不剝,放進(jìn)醬油醋的碟子里。
他的動作不快也不慢,沒有表情,但也絕不是板著臉。
他剝一個,林俞靜就捏蝦尾吃掉一個,然后也不著急,碟子空了,她就抽空吃幾樣別的菜,腮幫子始終鼓鼓的。
她也沒表情,大概有,但是低著頭江澈看不見。
沒有人說真的會餓到?jīng)]骨氣,開心快樂的時候或許會,但是沉重難過,還帶著點怨憤的時候,肯定不會。
所以,當(dāng)林俞靜說“我餓了就沒骨氣”。在茶寮山上,江澈會覺得好氣又好笑,但是這回不一樣,這回,他心底被戳了一下。
恨了一個自己喜歡過,大概還喜歡著的人,強忍住再想也不去理他,找他,那很難;但是其實要去理他,去找他,會更難,要跨過很大的坎。
林俞靜是那種除非完全沒辦法,否則怎也不愿意讓自己呈現(xiàn)悲傷狀態(tài)的人,她用一個很個人的方式,在給自己找借口。
這里頭委屈大了。
這畫面持續(xù)了有一會兒。
趙三墩已經(jīng)快看不下去了,他想著,這事有那么難嗎?不就是一瓶酒的事么,喝醉了,不就什么都說開了,什么都簡單了。
他叫了瓶酒,讓服務(wù)員送到江澈這邊桌上。
“澈哥,灌她?!比沼门R州方小聲說。
林俞靜沒聽懂,但是抬頭看了一眼白酒瓶,想了想,伸手拿過來,打開,替江澈倒?jié)M一杯,然后看他一眼。
“扯平了,你幫我剝蝦,我也幫你倒酒了?!?
“你怎么不喝?”
所以最后,林俞靜吃飽了,江澈被灌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