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里之外的長亭。
三萬大軍整裝待發(fā),旌旗蔽日,長槍如林,肅殺之氣直沖云霄。
陸寒琛端坐于一匹神駿的黑色戰(zhàn)馬之上,身披玄甲,腰懸長劍,威風(fēng)凜凜,恍若戰(zhàn)神。
他沒有回頭看前來送行的百官,也沒有理會那遙遠(yuǎn)的皇城,他的目光,穿過重重疊疊的屋宇,徑直落向了東南方。
那是國公府的方向。
他的手,下意識地?fù)嵘闲乜?。隔著冰冷的甲胄,他仿佛能感受到懷中那件貼身存放之物的輪廓。
那是一支樣式古樸的玉簪,簪頭雕成了一只展翅欲飛的鳳凰,是他當(dāng)年親手為沈青凰雕刻的。前世,她戴著這支簪子,為他操持家務(wù),為他生兒育女,為他奔走籌謀……直到最后,被他親手打入地獄。
而今生,這支簪子,他從未送出。
他緩緩抽出那支玉簪,握在掌心。
溫潤的玉石在他布滿薄繭的指間摩挲著,那只鳳凰的形態(tài),被他一遍又一遍地描摹。
眼中,燃起一簇偏執(zhí)到近乎瘋狂的火焰。
沈青凰。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溜走。
裴晏清那個病秧子給得了你世子妃的尊榮,卻給不了你真正的依靠。這天下,只有我陸寒琛,才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等我。
等我踏平北境,帶著不世之功凱旋歸來。
到那時,我會親手折斷裴晏清的翅膀,將他狠狠踩在腳下。
然后,再將你……從他身邊,奪回來!
無論你愿不愿意,你都只能是我的妻。
“出發(fā)!”
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
陸寒琛猛地收回玉簪,將那蝕骨的占有欲與滔天的野心一并藏入眼底。他調(diào)轉(zhuǎn)馬頭,再不回頭,馬鞭在空中甩出一個凌厲的脆響。
“駕!”
黑色戰(zhàn)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隨即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沖向那漫漫的北境征途。
身后,三萬大軍如鋼鐵洪流,滾滾向前。
煙塵漫天,遮蔽了京城的輪廓,也開啟了一場注定要用鮮血來書寫的,新的篇章。
國公府。
初春的暖陽透過窗格,灑在書案前一道靜坐的人影上。
沈青凰正執(zhí)著一管纖細(xì)的狼毫,一絲不茍地臨摹著前朝大家的字帖。
她神情專注,腕下平穩(wěn),筆走龍蛇間,一派沉靜雍容,仿佛外界的任何風(fēng)雨都無法侵?jǐn)_這方寸之地。
“小姐?!卑总瓶觳綇耐饷孀哌M(jìn)來,聲音里壓抑著一絲焦急,“外面……外面都傳瘋了?!?
沈青凰筆尖微頓,在那一撇的末梢處,留下一個凌厲的收鋒。
她并未抬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示意白芷繼續(xù)。
“也不知是誰放出的風(fēng)聲,說……說我們國公府仗勢欺人,強(qiáng)逼著京中的商戶合作,還說您……您以世子妃的身份壓價,讓他們血本無歸?!卑总普f著,氣得臉都紅了,“這純粹是無稽之談!我們給出的分成,明明比市面高出整整一成!”
沈青凰終于擱下筆,抬起那雙古井無波的鳳眸,看向白芷:“只是傳?”
白芷的臉色沉了下去,搖了搖頭:“不止。城南的王記布莊,還有西市的李家鹽鋪,都托人來傳話,說……說近來家中不寧,想、想暫緩合作。方才賬房的劉管事也來報,今日又有三家相熟的商戶,借口貨源緊張,推拒了我們下一批的訂單?!?
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謠傷人,但斷了生意,卻是要命。
“呵。”沈青凰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冷笑,那笑意卻未達(dá)眼底,反而讓那雙眸子顯得愈發(fā)寒涼,“陸寒琛前腳剛走,他養(yǎng)的狗后腳就迫不及待地出來咬人了?!?
這手段,陰損有余,卻上不得臺面,處處透著一股小家子氣的急功近利。除了沈玉姝,她想不出第二個人。這是在向陸寒琛表忠心呢。
“小姐,那我們怎么辦?要不要讓云珠去查探一番,把那幾個亂嚼舌根的婆子抓來教訓(xùn)一頓?”云珠急道。
“堵得住幾張嘴,堵得住悠悠眾口嗎?”沈青凰端起手邊的清茶,指尖輕輕摩挲著溫潤的杯壁,“沈玉姝要的不是幾句閑話,而是要這些人心中種下一根刺。一根名為‘畏懼’的刺?!?
她頓了頓,聲音清冷如玉石相擊:“他們怕的不是國公府,而是那位手握兵權(quán),剛剛從天牢里走出來的威遠(yuǎn)大元帥。他們怕他日后凱旋,會對今日與國公府合作的他們,秋后算賬?!?
白芷恍然大悟,隨即更加憂心忡忡:“那……那這該如何是好?軍威在前,我們總不能……”
“誰說不能?”一個略帶慵懶,又清越如泉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裴晏清不知何時已站在那里,他依舊是一身素雅的月白長袍,外面罩著一件御寒的白狐大氅,襯得他那張本就過分俊美的臉愈發(fā)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