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的張御史顫巍巍的叩首道：“陛下息怒！臣等彈劾陸將軍，皆是為國法綱紀(jì)，絕無半點(diǎn)私心??！至于市井流，實(shí)非臣等所能控制……”

“非你們所能控制？”昭明帝冷笑一聲，將一本奏折猛地?cái)S于階下，“那這上面，說裴愛卿縱容家眷，以權(quán)謀私，壟斷鹽鐵，逼得商戶走投無路，又是怎么回事？！”

裴晏清聞，還未開口，便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整個人伏在地上，仿佛隨時都會暈厥過去。他身形本就單薄，此刻更是顯得搖搖欲墜，看得人心驚。

“陛下……”他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聲音虛弱得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臣……有罪。臣治家不嚴(yán)，內(nèi)子……內(nèi)子她初掌庶務(wù)，不知其中深淺，許是……許是行事急切了些，才引來這般誤會。所有罪責(zé)，臣……一力承擔(dān)?！?

他這一番話，看似是在認(rèn)罪，實(shí)則卻將所有事情都?xì)w結(jié)于“誤會”和沈青凰的“不懂事”，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還順帶維護(hù)了妻子。

沈青凰跪在他身側(cè)，自始至終垂著眼眸，一不發(fā)，那柔弱順從的模樣，倒真像個不知世事、闖了禍的小婦人。

昭明帝的目光，終于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氏?！彼従忛_口，“你可有話說？”

沈青凰這才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素凈卻難掩絕色的臉。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靜，沒有半分驚慌，只是恭敬地叩首道：“回陛下，臣婦無話可說?！?

“哦？”昭明帝眉梢一挑，“你是認(rèn)了這‘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的罪名？”

“臣婦不敢?！鄙蚯嗷说穆曇舨淮?，卻字字清晰，“臣婦只知，與國公府合作的商戶，三月以來，無一家虧損，獲利皆在兩成之上。四海商會秦會長已在悅來茶坊將賬目公之于眾，白紙黑字，鐵證如山?！?

她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里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與惶惑：“至于為何會有那些流……臣婦愚鈍，實(shí)在想不明白，究竟是得罪了何人，要遭此等污蔑?；蛟S……或許真是臣婦德行有虧，不堪為世子妃，才惹來這無邊的是非吧。”

這一番話，看似柔弱自責(zé)，實(shí)則綿里藏針。既點(diǎn)出了自己有“鐵證”，又將皮球踢了回去，暗示是有人在背后惡意中傷。

好一個“以退為進(jìn)”！

昭明帝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隨即又被威嚴(yán)所覆蓋。他看向跪在一旁，早已面無人色的陸昌源。

“陸昌源，你陸家，又有什么話說？”

陸昌源“噗通”一聲，一個響頭磕在地上，聲音里帶著哭腔：“陛下明鑒！此事實(shí)乃……實(shí)乃沈玉姝那毒婦一人所為??！她嫉恨長姐，心腸歹毒，才做出這等顛倒黑白之事！我那侄兒陸寒琛遠(yuǎn)在北境，對此一無所知啊！求陛下明察！”

他將一疊書信高高舉過頭頂，“這是從沈玉姝房中搜出的，她與城中地痞流氓的往來信件，皆是她一人策劃！與我陸家，與威遠(yuǎn)將軍，絕無半點(diǎn)干系！”

陸家這是……棄車保帥了。

而且，是毫不猶豫的，將沈玉姝這顆棋子，扔出來當(dāng)了替罪羊。

沈青凰的唇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冰冷的弧度。

前世，陸家也是這般，在她被污蔑與人私通時，毫不猶豫地將她舍棄。如今看著這一幕重演，只是換了個主角，當(dāng)真是諷刺至極。

“夠了！”昭明帝猛地一拍龍椅扶手，殿中瞬間鴉雀無聲。

他沉默了許久，仿佛在權(quán)衡著什么。殿內(nèi)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終于，他再次開口，聲音里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

“錦衣衛(wèi)早已查明，威遠(yuǎn)將軍陸寒琛，截留軍鹽，與禮部尚書王瑞私相授受，證據(jù)確鑿，罪不容誅！”

此一出，陸昌源瞬間癱軟在地。

然而昭明帝話鋒一轉(zhuǎn)：“但，念在北垣城失守，邊關(guān)告急，陸寒琛主動請纓，戴罪出征，有護(hù)國之心。朕便暫免其死罪，待他日平定北狄，凱旋歸來之日，再行論處！”

這便是帝王心術(shù)。

既要敲打，又要利用。

陸寒琛這把刀，在他還沒找到替代品之前，不能斷。

昭明帝的目光轉(zhuǎn)向裴晏清：“至于國公府，裴晏清經(jīng)營鹽鐵專賣，所用之法，乃是與戶部報(bào)備過的官督商辦。三月以來，為國庫增收白銀近十萬兩，此乃大功！”

他揚(yáng)聲道：“傳朕旨意！國公府世子裴晏清，世子妃沈氏，忠心為國，經(jīng)營有方，特賞黃金百兩，御賜綢緞千匹，以示嘉獎！”

一個重重拿起，一個輕輕放下。

帝王的平衡之術(shù)，玩得爐火純青。

“至于市井流……”昭明帝的眼神陡然變得凌厲，掃過殿中眾人，“朕不希望再聽到任何捕風(fēng)捉影、構(gòu)陷忠良之！京中勛貴，當(dāng)引以為戒，若有再犯，休怪朕的廷杖無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抖如篩糠的陸昌源身上，聲音冷如寒冰：“陸家，教出沈玉姝此等毒婦，構(gòu)陷皇親，攪亂視聽，實(shí)乃家風(fēng)不正，管教不嚴(yán)！著，削去陸昌源三等男爵之位，罰沒陸家名下三成產(chǎn)業(yè)，充入國庫！欽此！-->>”

一錘定音！

陸家雖未被連根拔起，卻也算是傷筋動骨，元?dú)獯髠?。陸寒琛即便將來能活著回來，面對的，也將是一個勢力大減的家族。

“臣……領(lǐng)旨謝恩！”

“臣婦……領(lǐng)旨謝恩！”

裴晏清與沈青凰齊齊叩首，聲音平靜。而陸昌源，則是面如死灰，連謝恩都說得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