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是意識回歸時唯一的感知,深入骨髓,凍結(jié)靈魂的寒冷。
羅蘭是被一陣細微的、持續(xù)的刮擦聲喚醒的。他猛地睜開眼,冰藍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迅速適應(yīng)。劇痛從全身各處傳來,尤其是左肩和肋骨,仿佛被巨石碾過。他發(fā)現(xiàn)自己半埋在積雪中,靠在一個背風(fēng)的、由幾塊巨大巖石形成的天然凹陷處。身下的積雪被他體溫融化了些許,又迅速凍結(jié),將他的衣物與冰層粘在一起。
刮擦聲來自旁邊。他艱難地轉(zhuǎn)過頭,看到赫伯特正用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吃力地切割著旁邊一叢枯死、堅韌的凍原灌木的枝條。赫伯特的臉凍得發(fā)青,眼鏡上結(jié)滿了白霜,每一次呼吸都噴出濃白的霧氣,動作因為寒冷和虛弱而顯得僵硬笨拙。
“羅……蘭?”赫伯特注意到他醒來,聲音嘶啞干澀,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與慶幸,“你醒了……感覺怎么樣?”
羅蘭沒有立刻回答,他嘗試調(diào)動體內(nèi)的回響之力,卻只感受到一片近乎枯竭的死寂,唯有最本源的一絲冰寒還在緩慢流轉(zhuǎn),修復(fù)著身體的創(chuàng)傷,但速度慢得令人絕望。他看了看周圍,除了巖石、積雪和灰蒙的天空,再無他物。
“其他人呢?”羅蘭的聲音同樣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赫伯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臉上掠過一絲沉重,搖了搖頭?!安恢馈oL(fēng)暴把我們?nèi)瞪⒘?。我醒來時,只找到你一個人被埋在這附近?!彼噶酥赴枷萏庍吘壞切┍煌诰蜻^的痕跡,“我勉強把你拖到這里,用雪堵住了風(fēng)口……艾琳、巴頓、索恩教授……還有‘他’……都不見了?!?
都不見了。
這三個字像冰冷的錐子,刺入羅蘭的心臟。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下,失散幾乎等同于死亡。艾琳狀態(tài)不穩(wěn),巴頓和索恩昏迷不醒,而那個占據(jù)陳維身體的怪物……
羅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為秩序鐵冕的特使,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險境,深知在絕境中,恐慌是最大的敵人。“我們……在哪里?”他問道,試圖坐起身,卻因肋骨的劇痛而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
“別動!”赫伯特急忙按住他,“你肋骨可能斷了,內(nèi)臟也有損傷?!彼麌@了口氣,環(huán)顧四周,“具體位置不清楚。風(fēng)暴把我們帶離了冰風(fēng)鎮(zhèn)所在的山脈,這里看起來像是一片開闊的凍原,地勢略有起伏,看不到任何標志物。我試著爬上一塊高一點的石頭看了看,除了雪,還是雪……無邊無際?!?
絕望,如同四周的嚴寒,無聲地蔓延。
赫伯特將手中剛剛削尖的一根木棍遞給羅蘭,“暫時當(dāng)拐杖吧。我們必須離開這里,找到一個更可靠的避難點,或者……找到其他人。待在這里,只有凍死一條路?!?
羅蘭接過木棍,觸手冰涼粗糙。他借著赫伯特的攙扶,忍著劇痛,艱難地站了起來。每一下呼吸都牽扯著胸口的傷痛。他看了一眼赫伯特幾乎凍僵的手,和那簡陋的“工具”,心中明了,他們現(xiàn)在的處境,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糟糕。失去了載具,失去了大部分裝備,重傷,回響之力近乎枯竭,在這片陌生的、充滿敵意的北境凍原上,他們?nèi)缤瑑芍晃⒉蛔愕赖南N蟻。
“方向……”羅蘭喘息著,冰藍色的眼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試圖分辨太陽的方位,但厚重的云層遮蔽了一切。
“只能憑感覺了?!焙詹乜酀卣f,“先離開這片開闊地,尋找?guī)r石更多,或者有峽谷的地方,或許能找到更好的遮蔽,或者……水源?!彼m然是個學(xué)者,但也明白一些野外求生的基本法則。
兩人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入了齊膝深的積雪中。每走一步都異常艱難,寒風(fēng)如同冰冷的刀子,輕易穿透他們單薄破損的衣物。沉默籠罩著他們,只有腳踩積雪的咯吱聲和沉重的喘息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回響。
走了不知多久,可能只有半個小時,卻仿佛一個世紀般漫長。羅蘭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赫伯特也需要不時停下來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