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的動作僵住了。
她的鼻翼微微抽動,似乎嗅到了那血液中熟悉的味道。那雙冰冷、充滿殺戮欲望的豎瞳中,閃過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迷茫。
“蘇婉。”
李嘯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猙獰而美麗的臉,聲音輕柔得不想驚動風雪,“你看,我在這里。我不躲?!?
他緩緩抬起手,無視那隨時可能斬下他頭顱的骨翼,輕輕地、堅定地撫上了蘇婉覆蓋著細鱗的臉頰。
他的手很暖,帶著活人的體溫。
對于此刻處于極寒與饑餓中的蘇婉來說,這個溫度既是誘惑,也是——救贖。
“還記得嗎?在青云宗后山,你說你想看一眼真正的星空?!?
李嘯的神識如同涓涓細流,不帶任何攻擊性,溫柔地滲透進蘇婉那狂暴混亂的識海。
神識鏈接建立。
一瞬間,無數(shù)畫面在兩人腦海中同步閃過。
青云宗的初見、下山歷練時的互相扶持、面對強敵時的生死與共,以及最后那一刻……她擋在他身前,身體被撕裂的劇痛。
“吼……”
蘇婉喉嚨里發(fā)出了痛苦的低吼聲,那是人性與蟲性在劇烈廝殺。她的身體在顫抖,骨翼時而張開欲斬,時而收攏欲抱。
“餓……好餓……”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知道你餓?!崩顕[沒有退縮,反而更進一步,額頭抵住了她的額頭,任由她的骨刺刺入自己肩膀的皮肉,“如果要吃,就吃我。別傷害他們?!?
這是賭命。賭她在最后一刻的人性回歸。
鮮血染紅了蘇婉的視線。
這滾燙的液體,這熟悉的氣息,這毫不設防的信任……像是一把鑰匙,轟然打開了被蟲族本能封鎖的記憶大門。
蘇婉那雙充滿殺戮的豎瞳猛地收縮,眼中的晶體切面停止了轉動,慢慢恢復成了原本的黑白分明,雖然依然帶著一絲異樣的妖冶,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獸性退去了。
“李……李師兄?”
她的聲音依然沙啞,像是金屬摩擦,但語氣中卻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恐懼。
她低頭,看到了自己刺入李嘯肩膀的利爪,看到了滿地的狼藉,看到了被轟飛的王鐵柱和警惕的冷月凝。
“我……我做了什么?”
蘇婉猛地抽回手,看著自己那雙變得猙獰恐怖的爪子,渾身顫抖,“我……我是個怪物……”
她驚恐地想要后退,想要逃離這里,想要找個地洞鉆進去。
“不,你不是怪物?!?
李嘯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容她掙脫。他不顧肩膀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將她用力拉進懷里,緊緊抱住。
因為蘇婉背上有骨刺和甲殼,這一抱,讓李嘯身上又多了幾道傷口,但他毫不在意。
“你是我們的伙伴,是星璇盟的一員。無論你變成什么樣,這一點永遠不會變?!崩顕[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歡迎回來,蘇婉。”
被李嘯抱住的瞬間,蘇婉僵硬的身體終于軟了下來。她把頭埋在李嘯胸口,雖然流不出眼淚(淚腺似乎退化了),但她的悲傷和委屈卻通過神識清晰地傳達給了李嘯。
就在這時。
“嘶嘶……嘶嘶……”
周圍那些原本被冷月凝震懾住,或者被招魂幡引來的低階骷髏蟲和野生跳蟲,似乎感應到了“高階捕食者”的虛弱,再次變得蠢蠢欲動,發(fā)出了威脅的嘶鳴聲。
蘇婉猛地從李嘯懷里抬起頭。
這一刻,她眼中的柔弱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屬于上位者的威嚴。
她轉過身,面對著那群密密麻麻的怪物。
背后那兩對巨大的骨翼猛地展開,發(fā)出“鏘”的一聲金屬震鳴。一股無形的精神波紋,以她為中心,呈環(huán)狀向四周擴散!
“滾!”
只有一個字。
但這個字仿佛蘊含著某種法則的力量。
那些原本兇神惡煞的骷髏生物和野生蟲族,在聽到這個字的瞬間,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一樣,齊刷刷地發(fā)出了哀鳴。
下一秒,令人震撼的一幕發(fā)生了。
數(shù)以千計的怪物,無論是空中的骨龍,還是地上的跳蟲,全部整整齊齊地匍匐在地,頭顱深深埋進骨灰里,朝著山頂?shù)姆较?,朝著那個背生雙翼的身影——
跪拜。
這是一種刻在基因里的臣服。
王鐵柱剛把自己從石壁里扣出來,看到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手里的狼牙棒“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乖乖……”王鐵柱喃喃自語,“這哪是怪物啊……這分明是女皇陛下啊?!?
蘇婉看著眼前這片黑壓壓的臣服者,眼中的迷茫逐漸散去。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鋒利的指尖,然后轉頭看向李嘯。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容。那笑容里,多了一分以前從未有過的邪魅與霸氣。
“師兄,”蘇婉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聲音雖然還是有些金屬質感,但已經(jīng)流暢了許多,“我的腦子里,好像多了一張地圖?!?
“而且……”她抬頭看向天空中那顆慘白的死魚眼星體,以及更遠處黑暗深邃的虛空。
“我能聽到……它們在說話?!?
“它們在說……‘餓了,該進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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