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在“處理人際關(guān)系”,而是在“看見人”。
對孩子,他看見的是未經(jīng)世事的純粹,所以用縱容回應他們的貪吃與頑劣。
對年輕人,他看見的是探索世界的生猛,所以用包容接納他們的笨拙與新奇。
對年長者,他看見的是歲月刻下的滄桑,所以用傾聽承接他們的回憶與悵惘。
對村民,他看見的是生計里的掙扎,所以用平等消解他們的拘謹與卑微。
這種“看見”無關(guān)身份、地位、年齡,只關(guān)乎“活著”本身。
他見了太多生死,深知皮囊之下,每個人都在為“好好活著”而用力。
孩子想長高點,年輕人想做出點事,老人想多暖會兒太陽,村民想多換幾個銅板。
這些樸素的愿望,在他眼里沒有高低之分,都是值得被珍視的“生之重量”。
所以他的善意從不是“做出來”的,而是“流出來”的。
給小公主夾肉時,沒想過她是金枝玉葉。
聽老農(nóng)說雞病時,沒想過對方是鄉(xiāng)野村夫。
陪蕭皇后曬太陽時,也沒想過她是前朝皇后。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口深井,任誰靠近,都能照見自己最本真的樣子,不必偽裝,不必設防。
這更像是一種“生命的共情力”――不是刻意體諒,而是本能地與萬物共生。
就像他看一株草能知其藥性,看一個人能懂其心憂,這種能力無關(guān)技巧,只關(guān)乎是否真的把“人”當成與自己一樣的生命來對待。
正如他在《千金要方》里寫“人命至重,有貴千金”,這份對“生”的敬畏,落到與人相處里,便成了最動人的溫和。
不俯視,不迎合,只是平視著,與你一同感受這人間煙火。
所以蕭然是真舍不得孫思邈離開。
希望他一直留下,至于什么養(yǎng)老送終這些蕭然沒想過。
不是蕭然不愿意。
主要是因為蕭然覺得自己大概率活不過這個樂觀通透的老人。
小公主跑到一邊拿起幾個柿子餅,送給孫思邈和蕭皇后。
張錦禾笑了笑,這些是沒有算錢的。
默默的記錄下來,等一下不能少給村民錢。
最近這段時間,張錦禾家賺了不少,這種小錢張錦禾自然不在乎。
本來覺得很熱鬧了,沒想到中午之后,又來人。
李世民,長孫皇后的馬車后面,還有一輛馬車。
秦瓊程咬金也在,秦懷道程處默也跟著。
馬車停下,張阿難連忙去攙扶馬車上的老人。
從馬車上下來的是李淵和張婕妤。
聽到蕭皇后在這里,李世民和長孫皇后索性帶李淵過來找孫思邈。
主要是帶李淵來診治,順便看看玻璃爐子。
蕭然笑著走過去。
孫思邈和蕭皇后也起身去迎接。
“阿翁~”小公主喊了一聲跑到李淵旁邊。
聽到小公主喊阿翁,蕭然就知道這是太上皇了。
貞觀六年的李淵,已是六十六歲高齡,被張阿難攙扶著下馬車時,身形明顯佝僂著,像被歲月壓彎的老槐樹。
他穿著一身寬松的錦袍,卻掩不住肩背的塌陷,抬手時手腕微微發(fā)顫,連帶著花白的胡須都跟著輕晃。
眼角的皺紋深如溝壑,眼神卻有些渾濁,看向蕭皇后時,那點光亮也像風中殘燭,亮得遲緩,滅得也快。
呼吸間帶著不易察覺的喘息,站定片刻便要扶著身旁的廊柱歇腳,唇色偏暗,透著幾分病氣的沉郁。
而孫思邈,雖比李淵年長近,卻像株經(jīng)霜的老松――背脊挺得筆直,步子邁得穩(wěn)當,不用人扶便能快步迎上前。
他穿著粗布短褐,袖口磨得發(fā)亮,可眼神亮得驚人,看李淵時帶著醫(yī)者的清明,掃過蕭皇后時又含著溫潤,全然沒有老態(tài)龍鐘的滯澀。
臉上的皺紋雖深,卻像刻著歲月的通透,連笑起來的弧度都帶著股中氣十足的舒展,與李淵那股被暮氣裹著的沉郁比起來,仿佛一個是深秋的枯藤,一個是冬陽里仍泛著綠意的竹。
“表兄!”蕭皇后喊了一聲。
李淵是為數(shù)不多的同輩人,還是實在親戚。
“李公!”孫思邈沒有暴露李淵的身份。
“老先生,夫人,許久不見,自己時日無多,你們兩個倒是依舊硬朗,讓人羨慕?!崩顪Y笑了笑。
孫思邈抬手撫了撫胡須,笑意溫厚如冬陽融雪,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沉穩(wěn):
“李公這話偏了,老身與夫人不過是沾了這鄉(xiāng)野的光,吃得糙、睡得沉,心不裝閑事罷了?!?
他上前半步,目光落在李淵微顫的手腕上,語氣里帶了幾分醫(yī)者的懇切,卻無半分凝重:
“人活一世,像老槐樹,春發(fā)秋落是常情,可只要根還潤著,哪怕落了葉,枝干也能透著勁?!?
“您看這栲栳村的日頭,暖得很,多曬些、多吃兩口熱粥,閑了跟夫人說說話,比什么都養(yǎng)人。”
幾人有說有笑的進了院子里面。
張錦禾張二丫倒是習慣了,主要是兩人不知道李世民和長孫皇后的身份。
可是蕭鈺知道,真的是被嚇一跳。
蕭然這里的客人,身份實在太嚇人。
太上皇,當朝皇帝皇后,幾個公主,還有皇子,程咬金秦瓊這些也是大人物。
在這里卻就像是普通人一樣。
聽到李淵李世民都來了,李恪也第一時間回來。
程咬金把蕭然拉到一邊,“賢侄啊!你挖煤需要人手不?世伯給你找兩個,不要錢的,管飯就行”
“行??!正缺人手呢!”蕭然一口答應下來,算是結(jié)善緣。
程咬金口碑確實不錯。
蕭然也明白程咬金讓程處默在這里的為什么。
算是給倆半大孩子找個“磨性子”的地兒。
程處默和秦懷道自小在功臣堆里長大,仗著父輩功勞,在長安城里沒少惹事生非,騎馬闖街、斗雞走狗是家常便飯。
程咬金嘴上罵著“混小子”,心里卻清楚:秦懷道還好,自己兒子是個愣頭青再這么養(yǎng)著,遲早得栽跟頭。
程咬金也想送軍隊里面,只是現(xiàn)在和平時代,沒有軍功。
這里還有李恪這皇子在旁作陪,既磨了性子,又學了踏實,比在家請先生盯著管用十倍。
還有就是攀交情、攢人脈的巧勁。
程咬金早看明白了:蕭然這后生不簡單。
能讓皇帝皇后常來走動,能讓太上皇特意來瞧病,手里的玻璃、煤窯全是能攪動長安的新鮮事,將來的造化怕是比誰都大。
更別說這兒還有李恪、公主們扎堆,連前朝皇后都常來。
讓自家小子在這兒待著,哪怕只是跟著搬搬煤、遞遞工具,混個臉熟,將來在長安城里也是份體面。
程咬金秦瓊希望兒子在栲栳村,和蕭然走的近一點,秦懷道和程處默也樂意在蕭然這里。
算是皆大歡喜。
多兩個免費勞動力,多份人情,蕭然怎么算都不虧的。
“小郎君,我們先過去。”程處默表示要去干活,不能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