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王掌柜反應(yīng),梁墨玨又將話說了下去,“掌柜家中有一妻室,子女三人,全憑著掌柜在衣莊做事??上Я?,”他的話在舌尖上滾了一滾,墨般的眸看了王掌柜一眼,“小懷,給王掌柜結(jié)了本月的月錢,明日起,恒毓衣莊掌柜換為許掌柜?!?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將王掌柜解職了。
“三爺,我只是一念之差!我知錯了!”王掌柜苦著臉對梁墨玨喊道:“求饒了我這一回吧!我全家上下可都指望著我活了!您這不是要我死么?”
“呵……要你死?”梁墨玨起身,微低著頭,眉下的眼嘲弄地瞧了王掌柜一眼,“王掌柜,你身為衣莊掌柜,一月固定月錢加上每月分紅,也足以買上幾身雪花錦了。你若知錯,早該在今日前補(bǔ)上賬,而非在我面前乞憐討?zhàn)垺榧荷硭角槎率挂虑f虧損,是為對主不忠?!?
月白看著梁墨玨表情淡漠疏離,對著王掌柜不留情地說道:“至于你家眷,你既與霓裳坊坊主交情不淺,那便是對你妻兒不忠。你這‘兩不忠’之人,誰又敢留?若放在我剛回京的時候,你自己明白?!?
他聲音并不重,可壓得王掌柜就是一個閉嘴。王掌柜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梁墨玨,梁墨玨幾年間能率著梁家產(chǎn)業(yè)越做越大,如果處理手下人只是像今日這樣的解職,是斷斷鎮(zhèn)不住底下人,也是斷不能走到現(xiàn)在這樣高的地位的。
他梁墨玨,只是個看著像書生、手段卻雷霆的商人。
“小懷,將這事通知上下,并兩湖、上海、蘇浙等分衣莊,我們走?!绷耗k站起身,長腿一邁,走到月白跟前,對她道:“還不跟上?!?
“哦?哦!”月白看了一出戲,被梁墨玨一喊,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放下手中拿著的溫?zé)岵鑹兀狭耗k的腳步就走下了二樓。
一出事畢,梁墨玨在離開衣莊時,忽而停下來,側(cè)身對著后頭的月白說了一句,“你可會覺得我過于嚴(yán)苛?”
月白被這突然一問,想起剛才衣莊里王掌柜求饒的樣子,竟也仔細(xì)思考了一下,最終抬著臉得出結(jié)論,“不會。三爺剛剛也說了,‘兩不忠’之人,誰敢留著呢?若是在班子里,這樣吃里扒外的,早就被班主抽得只剩半條命了?!?
“你倒是……不錯?!钡玫竭@樣的回答,梁墨玨也不禁柔和了眉宇,他點(diǎn)點(diǎn)頭,又向前走去,邊走邊說:“上車,咱們該去下一個地方了?!?
莫名得了夸贊,月白有點(diǎn)不解其意,但依舊亦步亦趨地跟在梁墨玨的身后,隨他一塊上了車。
梁家在京中產(chǎn)業(yè)甚多,自然不僅僅只巡查一個衣莊,梁墨玨又帶著月白到了銀樓、酒坊等鋪?zhàn)?,這一通巡查下來,又捉出了幾個犯了錯事的掌柜。
那幾個掌柜也都被梁墨玨解職,再通報上下。
等到處理完畢后,天色已晚,不少店鋪人家門前都掛上了亮著光的燈籠。
月白在車上又顛簸了會兒,等到肚子都餓了的時候,梁墨玨才喚她下車。她靠著車門往外看了看,卻有點(diǎn)驚訝地睜圓了眼。那間鋪?zhàn)硬煌惹把膊榈膸组g,反而是用西洋玻璃嵌著雕花木門,暖黃的電燈光亮在門上,一個掌柜似的人物正立在門前。
“喲,梁三爺來了?!蹦侨松泶┣嗌㈩I(lǐng)長衫,梁墨玨一下車,他就笑著請梁墨玨進(jìn)鋪?zhàn)樱?dāng)發(fā)現(xiàn)月白一步不離地跟在梁墨玨身后時,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
“林兄,好久不見。”梁墨玨進(jìn)了鋪?zhàn)?,不像之前巡查時的語氣,反而客客氣氣地和那掌柜打起招呼來。
林兄?
月白剛跨過門檻,就聽見這個稱呼,她偏頭和小懷對視一眼。
小懷明白了她的疑惑,就小聲解釋道:“這可不是咱們梁家鋪?zhàn)印>┲凶罹攀撑腼兊牧旨抑啦??這掌柜就是林家的大少爺,頭些年也是留過洋的……”
留過洋的大少爺,竟然開了家鋪?zhàn)用??月白心中正詫異呢,扭頭往內(nèi)里一看,就是這一看,定住了她的目光。
不遠(yuǎn)處擺著一個展示的木頭架子,上頭放著好幾塊托盤,而托盤上則盛放著一塊塊色彩各異的糕點(diǎn)。
跟隨著梁墨玨的腳步,月白靠近了那架子,她目光好奇地看著架子上的糕點(diǎn)。那糕點(diǎn)不似平日里吃的桂花糖糕、芝麻甜餅、紅豆糕團(tuán),反而是方形、三角形、圓形的一塊塊雪白糕點(diǎn),上頭綴點(diǎn)著水果和裱成花的白色奶油。
對,奶油!
月白并不是頭一回見到這東西,先前班子在上海唱堂會時,就有花憐的票友送給花憐半塊這樣的糕點(diǎn),她也嘗過一口,甜蜜非常,據(jù)花憐說,那白色的物什就是奶油,是洋人做出的東西。
舶來的東西本就貴,而那塊手掌大小的糕點(diǎn)據(jù)說就要足足二十兩銀子。
“你頭些日子讓我做的蛋糕,我已經(jīng)做好了,就等著你來?!绷执笊倮扇灰恍?,從木頭架子的最高處取來一個托盤,上面還罩著一個罩子,他把罩子一打開,其中一塊手掌般大的蛋糕就顯露出來。上頭還用奶油裱了一只白兔,旁頭又綴了鮮紅的櫻桃和草莓,看著就讓人喜歡。
月白瞬間就被吸引了,可她站在梁墨玨身旁,只能按捺住自己。
這糕點(diǎn)叫蛋糕么?
三爺來這不是巡查鋪?zhàn)?,是為了拿這東西?
據(jù)那林大少口中所說,三爺是提前就訂下的東西?
“你手藝倒是愈發(fā)精進(jìn)了,想當(dāng)初在西點(diǎn)學(xué)院里做出的東西,除了我可是誰都不愿嘗的。”梁墨玨目光滿意,說道。
“那我這就給梁三爺包起來!”林大少抬手喚人來將那蛋糕拿下去包起來,卻瞥了月白兩眼,最終還是忍不住心里的話,說:“墨玨,我認(rèn)識你這么多年,你身邊可是從未出現(xiàn)過女子的。難道這位姑娘與你之間的關(guān)系……匪淺?”
被突然提到,月白驚得瞬間后退兩步,臉上微紅,并伸手?jǐn)[了擺。
她和三爺?shù)年P(guān)系可不是什么匪淺!在府內(nèi)她就給三爺惹了麻煩,這在府外要再惹了麻煩,那豈不是完了?
“你這人,應(yīng)該做個啞巴最好?!绷耗k看見月白的反應(yīng),淡笑著搖搖頭,開玩笑似的,又道:“姑娘家臉皮薄,你可不要再口無遮攔。”
林大少挑了挑眉,這時包裝好的蛋糕也拿上來了,他便將那蛋糕又遞給了梁墨玨,“行行行!我當(dāng)啞巴行了吧?喏,小懷,把你家三爺?shù)牡案饽煤昧?!?
小懷笑著應(yīng)了一聲,上前接過蛋糕。
“行了,咱們也該回府了?!绷耗k說道,他轉(zhuǎn)身就走,月白伸手拍了拍自己微紅的臉頰,緊接著跟上他腳步,生怕會被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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