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她吞了口唾沫,快步上前走到了那人面前,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了那人,一把握住了那人的肩膀,她驚呼道:“花憐?怎么是你???”
“是我,是我!”花憐撫了撫月白的手,溫柔的眼中也沁出了淚光,她握住月白,竟有些哽咽,“月白,我可算是見到你了?!?
當初得知梨花班被趕走,月白心里為花憐大大的傷心了一場。原以為兩人相隔千里,斷沒有再相見的機會,可沒想到在今天,兩人竟然見上了!
當初分離時正是寒冬,如今竟也快要見春了。
月白心里別提有多開心了!
“花憐,我好想你?!痹掳仔老驳夭挥勺灾魈艘惶蹨I也潸潸落下,她伸手擦去眼淚,眸色瑩潤,一滴淚珠兒落在頰上,外頭的冷風吹得她鼻尖微紅,看起來楚楚動人,“你、你過得怎么樣?這兒風冷,快,你隨我進去說!”講罷,她抓著花憐的手就要進府。
“誒誒,不了不了。”花憐無奈地往后退了一步,止住月白的動作,她笑著道:“我是個外人,怎么能進府呢?這風再冷也冷不到哪兒去,我們坐在這階前一塊兒說說話就行了?!被☉z一指那門前臺階,月白瞧了瞧,也點點頭應了。
“花憐,你怎么知道我、我在這?”月白坐在冰涼的臺階上,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冷,和花憐重逢的欣喜已經(jīng)將她整個人都溫暖起來,她親昵地靠著花憐,就像從前在班子里一樣。
花憐由她靠著自己,吸了吸鼻子,溫柔著聲音對她講:“那日你被梁三爺帶走,我也被解了禁。王梨花懲治方荷時,我才知道的。”她目光打量月白,最后點頭,“看來你在梁家過得很是不錯,這我也就安心了。”
“對不起,花憐……是我不爭氣……”在溫府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一般,那天天都沒亮花憐就幫她出逃,還給了自己銀子,可最后還是被方荷堵住,反而還害花憐被軟禁,月白想到這件事,心頭就涌起一陣難過,“我自己被逮住也就算了,還連累了你……”
花憐最清楚月白的脾性,知道她此時心里在想些什么,笑著刮了刮她的臉,“那都是方荷的錯,與你何干?若不是她多管閑事,你早就出了溫府了……不過,你也只是晚了一日,梁三爺救了你。”
“嗯……多虧了三爺?!闭劦搅耗k,那樣活菩薩似的人物,月白心中就止不住的崇敬,她對花憐講:“可是我還是難過你受了罪?!?
“誒,我如今不也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么?”花憐展開雙臂,讓月白看著自己,安慰著道:“全須全尾的,一根頭發(fā)絲都沒少呢。更何況,那王梨花夫婦也遭了報應,被趕出京去了。這一輩子呀,都不得踏入京都一步!”
月白經(jīng)她這么一說,想起了梨花班被趕出京都的事,她忙拉住花憐的手,問:“花憐,那方荷怎么樣了?”
那個罪魁禍首若不得到報應,她心里一萬個不服氣!
可講到這,月白又想到了一件事,她偏偏頭,看著花憐,“既然梨花班不得再踏入京都,那你怎么來這兒了?花憐,難不成你也離開了班子?”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班子里的人。”花憐寬慰的拍拍月白的手,對她露出一抹笑,解釋道:“梨花班再也沒有花憐這個人了?!?
花憐的話讓月白吃了一驚,她一下站了起來,蹙著眉問:“怎么回事?你不是班子里的人,那難道你……你已經(jīng)得了自由身了?”
可想一想又覺得不可能。花憐不似她,在班子里只有端茶送水的用處,她無論是在江浙還是上海都有一幫票友,雖不是紅透半邊天,可也能讓王梨花夫婦大賺一筆。他們倆怎么會這樣輕易地放過花憐呢?
“你別急,聽我說?!笨匆娫掳走@模樣,花憐有些許無奈地搖搖頭,重新拉著她坐了下來,兩人面對著面,她慢慢地說:“你不是想知道方荷怎么樣么?你可知道方荷到底犯了什么事?”
方荷犯了什么事,月白是從梁墨玨口里打聽過的,她點點腦袋,“我聽三爺說,方荷是勾引了那溫五少爺……呵,不過想來,她也是做得出那種事的人?!?
方荷一向爭名逐利,去勾引溫鳴祺,想借此攀上高枝兒當小夫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對。那日她將溫五少爺勾引到床上,兩人生米都煮成了熟飯,卻讓溫大夫人撞破了……溫大夫人大怒,直接命人好好鞭了方荷一頓,讓王梨花帶著班子滾出京都。”花憐回憶著過去的事,柔聲道:“我自然也是跟著班子走……只是軟禁的時候王梨花沒給我一口水喝,匆匆忙忙離開溫家,我不小心著了風寒……”
聽見花憐著了風寒時,月白的眉擰得就愈發(fā)得緊了。她咬著牙,恨恨道:“那王梨花,怎么不將她也鞭一頓?!班子上下,若不是她縱容,又怎么會有方荷那樣的人?”說完又拉住花憐,將她細細察看一遍,梁府后門屋檐上的燈光照在花憐身上臉上,月白只看到她肌膚細白、面色紅潤,倒絲毫不像病中模樣,月白心里著急,又問:“你現(xiàn)在如何了?”
對上月白焦急眼光,花憐不知怎的心下一暖,她抿著唇笑,“我現(xiàn)在如何,你不是看得見么?……那也多虧了王梨花他們。在路上,我得了風寒,那王梨花雖讓人來診我病脈,可也只得了個‘郁結(jié)于心’的話。后來一日一副藥總不見好,也沒有你在我身旁,他們嫌我累贅,又在驛站遇見一個返京的商人,就干脆以五十兩銀子把我賣給他……”
五十兩銀子、賣給他……
月白耳中清清楚楚地聽見了這兩個詞,可又不愿聽真切。若按照花憐所說,王梨花夫婦嫌她累贅,將她賣給一個返京商人,那花憐定然是做了那人的妾室。
戲子是下九流的行當,與娼妓無異,花憐縱使要做正妻也是難的,更何況她是被五十兩買下的……
“怎么會這樣!”月白心口一酸,眼圈霎時就紅了,她抿了抿嘴,想忍住淚,可還是忍不住帶著哭腔,“你為班子賺了多少票錢,他們心里又不是沒數(shù),不過幾服藥的事,怎就嫌你累贅了?那被鞭了的方荷就不累贅了么?怎么就……就賣了你!”話剛落,眼角珠子似的眼淚也落下來,月白抱住花憐道:“那兩個黑了心腸的,掉進錢眼里了!在路上應遇到匪徒,將他們劫掠一空才好!……也怪我,若是那日我求三爺也帶走你就好了……”
“你這丫頭,真是越說越離譜了……那三爺看中的又不是我,怎么會帶我走呢?”花憐扶住掉淚的月白,看著她眼中帶淚的模樣,一時之間自個兒也有些鼻酸。在梨花班,她們扶持并行,兩人是比著親姐妹相處的感情,但怎能想到如今兩人一個為人妾室、一個為人丫鬟呢?可是……
“可這樣也好,我們都不再是班子的人了,也不必受王梨花的氣了?!被☉z眨一眨眼,一滴淚落下,她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淚痕,彎彎的眉下眼睛中含著溫柔的光。
“那你現(xiàn)在過得如何?那商人可有為難你?不……應該是那商人的妻室有沒有為難你?”現(xiàn)實無法改變,月白想起花憐的處境,又一疊聲的發(fā)問,就怕花憐會受了委屈,畢竟做人妾室不受氣是不可能的,“不然我去求三爺、求三爺救救你!”月白眼睛一亮,忽而說道。
“你怕是糊涂了不成,糊涂蛋月白!”花憐無奈地狠狠一戳月白的腦門,破涕為笑,“我是被王梨花賣給別人做妾室,可不像你是做丫鬟的,先不說三爺認不認識、愿不愿意……你說,三爺怎能向別人討要一個妾呢?那不是貽笑大方的事?”夜風拂過,花憐一時又安靜下來,她看著月白,斂了笑,淡聲講道:“更何況,我如今過得不錯。有吃有穿,也不用擔心今兒個會被王梨花賣給誰、明兒個又會被哪家少爺老爺看上。我家……相公待我是不錯的,主母夫人和其他兩個小夫人也不故意給我氣受。月白,我過得很好,你不必擔憂?!?
月白默了聲,她靜靜地看著花憐安靜又柔和的模樣,心中泛出無盡的酸楚波瀾。在她眼里,花憐是梨花班唯一一個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花憐通透又仗義,她如果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應該有個很好的歸宿。
可她是班子里的戲子,被五十兩賣給別人做妾,能吃飽穿暖已經(jīng)是很好的結(jié)局……
“我知道了,花憐?!痹掳壮榱顺楸亲?,靠著花憐,輕聲講道:“可若是你過得不好,你一定要來和我講,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呸呸呸!”她拍了拍嘴,“你怎能過得不好?你應當一直都過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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