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三爺。
月白怔住,心中漫上一股子甜來。
梁墨玫是七日后回的梁府。
不年不節(jié),也不帶著親眷,她只坐著一輛嶄新的轎車,一大早就出現(xiàn)在了梁府門前。
她甫一回府,就直接走去了梁母的院里。
“母親?!北藭r梁母正在誦經(jīng),聽見呼喚,回頭就看見梁墨玫高挑地立在那,朱唇黑目,眼眸帶光,頭發(fā)燙作水波紋,一身深紫的暗繡旗袍,不但不老氣,還有一番利落的颯意。
乍一看,她和梁墨玨還有三分相像,到底是同一張肚皮里出來的。
“玫兒回來啦,怎么都不說說,我好讓人去接你?!绷耗赣扇菰茢v扶著起身,見到女兒,顯然開心得很。
梁墨玫向來是個孝順女兒,從容云手里接過梁母,扶著她一并到了會客的外室,讓梁母先坐下,隨即坐在了梁母旁邊,講道:“杜澄有點事,耽擱了時間,我才這樣晚回來的?!?
她那日接了梁母的電報,知道梁墨玨此回將自己母親氣得狠了,原想著趕快回來,但她丈夫——杜家大少爺杜澄那出了點差錯,才讓她晚了幾日。
“杜澄怎么了?可是他待你不好?”梁母立刻發(fā)問,梁墨玫這個長女,性情最肖梁父,手段最肖梁墨玨,若非梁家長子出事時她已經(jīng)嫁入杜家,加上她是女子,那時候也就并不一定需要梁墨玨來掌手梁家了。
梁母此時已然將梁墨玨的事先拋在腦后,她一疊聲地問道:“你可是受了委屈?玫兒,你若是受了委屈,盡管和娘說,娘讓玨兒去杜家給你討公道!你是我梁家的女兒,怎能在他杜家受欺負(fù)!”
她的話讓梁墨玫失笑著搖了搖頭,敬了一杯茶讓她順順氣,并講:“沒有,母親,一些小事情罷了,不需要您費(fèi)心。只是墨玨那……到底怎么回事?”
梁母喝茶順了氣,見梁墨玫提到那事,便又皺緊眉頭,把事情全給梁墨玫說了。
說到最后,梁母已經(jīng)是垂了淚,“他為了一個丫鬟,如此違逆我,我如何不傷心?我也是為了他著想,若是因為這件事,致使玉兒受了委屈,我以后如何去見你爹?還有顏家妹妹……她本就是個不好的身子,要是再為這件事壞了心情,那豈不是罪過了?”
知道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梁墨玫嘴角輕輕勾著,對梁母道:“我知道了,我這回回來,不就是為您排憂解難了么?我這就去尋墨玨,保準(zhǔn)讓您滿意。”
書房里。
梁墨玨是在梁墨玫回府的時候,就知道她會來的。因此,當(dāng)梁墨玫笑著喚他名字,踏進(jìn)書房時,他也沒有半點意外地品著一盞茶,見到她,只抬了抬眼,講道:“長姐,何事要你從上?;貋??舟車勞頓的,倒不如留在杜家收拾杜澄那小子?!?
他這是明知故問。
小懷見了梁墨玫來,趕忙也給她遞上一盞茶,并邀著她坐。
梁墨玫則是毫不客氣地坐在了梁墨玨對面的椅子上,和他就隔著一條書案。
“杜澄是你姐夫,尊敬點,說什么小子不小子的?!绷耗岛攘丝诓韬缶蛯⒈臃旁跁干希粗詡€兒弟弟,說道:“我為了什么舟車勞頓?還不是為了我最令母親省心的梁家三爺你么!”
她開玩笑的語氣讓梁墨玨唇畔也揚(yáng)了揚(yáng),只說道:“他讓你開心了,便是我姐夫,他惹你不開心,別說是小子,叫他一句王八羔子都是該的?!?
梁墨玫當(dāng)初嫁到杜家,是和他一樣的原因。
兩家分別是南北的從商大族,兩家長輩間也有所交情,一樁婚事就此敲定。
“行了,別拿著我的事打趣,說說你自個兒吧?!绷耗递p哼了一聲,“上海那邊有好幾個蘇州的丫鬟,你要幾個,才肯讓這邊的這個出府?哦,杜澄他母親娘家那也有幾個軟軟糯糯的小姐,都漂亮得很,你若是喜歡,我屆時把她們都帶來讓你瞧瞧?!?
這邊的這個,指的自然是月白。
“不換?!绷耗k品完茶,便開始寫字,低著頭說道:“十個百個、千個萬個;貌比西施、傾國傾城也不能換的?!?
“你不會當(dāng)真喜歡上一個丫鬟吧?”梁墨玫被他一番說辭說得愕然,她清了清嗓,“她哪里好?容貌好還是性子好?難不成能比鳴玉還漂亮,比墨瑤還性子好么?”
她拿出身邊的人做參照。
在她眼里,溫鳴玉是頂漂亮的閨秀,這在京都里世家圈子里也是人人認(rèn)可的。
她們這輩,惟有一個溫鳴玉是生了極漂亮、像玉雕小人似的容貌的。
而梁墨瑤,則是極其溫和安靜不驕縱的。
梁墨玨依舊是慢悠悠地寫著字,“在我心中便是最好。”他也不去說自家妹妹和溫鳴玉,只這樣講道。
梁墨玫卻活見了鬼似的,她說:“你信不信,你這番話若是讓母親聽去,她必定會被你氣得去見爹!”
她的母親,雖是貫信佛道,可也是個出身高貴的世家小姐,加上大半輩子都活在前清,自然是看不上一個丫鬟作為梁墨玨的心上人的。
“我自然是不會同母親說的?!绷耗k說道:“你若是來勸我逐月白出府,那便早日回上海吧,我聽說杜澄那王八又和前女友廝混上了?”
梁墨玫見他又提到這事,無奈地揉了揉眉,和他一貫的遇到煩惱就做的動作,并嘆息道:“你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廂情愿,就這么喜歡人家了?”
一廂情愿一詞,說得梁墨玨微微色變,他的筆停在雪白的紙上久久,滴下了兩滴墨水,漸漸暈開后,他才道:“那又如何呢?”
梁墨玫于感情一事上是再精通不過的,她懶懶地拿著茶水喝,瞥著梁墨玨的神情,知道自己這是說到他的痛點上了。
“其實這天下公子丫鬟的故事,我是聽過不少的。只是人家到底是兩情相悅才要長相廝守的,怎么,你這回連別人的心意都不知道,就要將她圈在身旁了?”她笑了笑,對梁墨玨講:“別是你自個兒的心思,反倒讓母親那邊誤會了?!?
但梁墨玨到底是經(jīng)過風(fēng)浪的,即便是在親近的長姐面前稍露了破綻,也很快就修補(bǔ)好了,他重新落筆,在那墨水暈開的地方又寫下字來。
“我不知她心意,但我知道,她是要留在梁府的?!币只蚴撬纳磉?。
天下之大,除卻他身旁,又有哪處是能讓月白無憂無慮的呢?
他雖然不知道月白的心意如何,可至少那日她和瑾瑜的談話間,他知道她是想留在這的。
既然如此,他便不會讓人逐了她去。
“你倒是清楚得很。人家姑娘若是哪日愛慕上別家的公子,那該如何?”梁墨玫對他這番論嗤之以鼻,絲毫不贊同,這相愛的人之間感情也會變化消失,更遑論梁墨玨這單方面的一廂情愿,以及那個名叫月白的姑娘一時的想法呢?
她又說:“或是你,不說是鳴玉,哪日再遇見另一個鐘靈毓秀的姑娘,你變了心,那她留在你身邊豈不是慘了?”
梁墨玨聽見這話,也只是輕笑了一聲,他將筆輕輕擱在了筆架上,召來端著銅水盆的小懷,往水里凈了凈手,而后拿條巾子擦干凈水珠,才抬眼對梁墨玫說:“我與父親是一樣的。若是她變了心思,既然說過要留在我這兒的話,那必是改不了的。橫豎我身邊走南闖北的,也有偌大天地,夠她過一輩子的了?!?
他說得讓梁墨玫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心驚。
他們的爹,已經(jīng)去了的梁父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典范,而照他所,他既然看準(zhǔn)了一個人,那便是無論如何都要圈在身邊的。
縱使想展翅而去,也不得行,他會親自在她的翅上裝上金鑲玉嵌的鏈子,讓她永遠(yuǎn)待在自己身邊。
“我從前倒是不知道,你喜歡上一個人,會是這樣子的。”
但到底是自家弟弟,梁墨玫愣怔過后,便笑著放下杯子,她站起身,嘆口氣又講道:“可如今這場面,母親那哭著說著要我來管教你,說白了就是要我讓你和她各分南北去,最好是天各一方永不得見的。你叫我怎么辦?還有……溫家那頭,鳴玉也快要回來了,你打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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