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知曉輕重的?!崩险啧久颊f道,“更何況我等就是行此道的,怎會不知這等大忌?”
“既知道這是大忌,這人面像又是如何做出來的?”紅袍大員看向老者,追問道。
“也不知怎么回事,就順著一步一步往下走了,”老者說到這里,忽地抬手覆向自己的額頭,喃喃道,“先前只覺每一步都是順理成章的,是循著我等慣有的習(xí)慣往下走的,一直走到這里,遇到大人你時,我還未曾發(fā)覺什么。直到這燭火一烤,大人一聲提點,方才驚醒了我?!?
老者說罷這些抬起頭來,看向面前的紅袍大員,那覆在額頭的手卻并未放下,依舊貼著自己的額頭,仿佛自己也想看清楚自己腦海中在想些什么,他喃喃道:“真就好似入了迷障一般,昏了頭,丟了魂,渾渾噩噩而不知,直到這燭火一烤,方才如夢方醒。再回頭看先時我等做的那些順理成章的事,看著手頭這具先時還頗為自得的杰作——簡直駭了一跳?!?
紅袍大員點頭:“你入了迷障,丟了神魂了?!?
老者雙唇顫了顫:“大人方才說我夠不上大榮裝神弄鬼‘第一人’的稱呼或許是對的?!彼?,“至少那能叫我在不知不覺間入了迷障之人比我更擔(dān)得上這名頭?!?
再次看了眼那封在糖面金身里的耗子,紅袍大員撇過頭,看向一旁:“真惡心!”
“是啊,真惡心!”老者點頭,一想到自己這些時日與這具披了金身皮的活耗子日夜相對,喉口忽地升起一陣反胃的沖動,開始干嘔了起來。
身體本能的排斥舉動作不了假,紅袍大員挑了下眉,低頭看向被燭火烤化之后面容變得‘扭曲怪異’起來的糖面像,忽道:“發(fā)現(xiàn)了嗎?”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發(fā)現(xiàn)了嗎”聽的老者一怔,而后便聽紅袍大員說道:“你等尊了那么多年的‘大忌’若是你等也不清楚這些大忌是如何來的,或者只知些皮毛的話,那就是當(dāng)真有‘神鬼’的存在的。”
老者一怔,看向紅袍大員,來他這里問詢的罕見似面前這位這般果訣之人,多是那游移不定,需要他來提點之人。便是偶有這等人來之,也不會當(dāng)真向自己袒露心扉的,似紅袍大員這般說出這些話的,還是頭一個。
“于能掌心間自由揉捏其生死,可以將其置于任何境地的蟲蟻而,我等就是‘神鬼’,因為那蟲蟻不知道自己處于何等境地了,只能‘被動’的‘慌亂’的使出自己最大力氣來應(yīng)對我等帶給它們的一切災(zāi)患與喜樂?!奔t袍大員說道,“我等要它做什么便做什么,它使勁全力也無法反抗。”
“所以不管那設(shè)計了這一切的只是個同我等一般活生生的尋常人,還是那當(dāng)真‘懂行’的神仙妖怪,你等一步一行皆在他掌控之中,那自然……”紅袍大員說到這里,拉長了語調(diào),看向案幾上被自己說了好幾次‘惡心’的糖面金身像,他道,“自然要這金身像應(yīng)驗,也不是不可能的,管你們手頭這具是太宗陛下的真身還是石像亦或者是這糖面捏的金身,都一樣。”
“問題在于你等破不了這個局,所以哪怕是糖面捏的替身,安撫自己這只是‘替身’不是本體,也沒用,因為你等全然處于他的掌控之中。”紅袍大員搖頭說道,“我若是他,也會對你等用糖面金身的替身而不是本體之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就似你等‘算命’之人常說的‘一線變數(shù)’一般,這所謂的變數(shù)其實是給我這‘算命應(yīng)驗’留的后路。若是成了,那替身與本體便沒什么區(qū)別;若是不成,那替身是替身,本體是本體。甚至你等還會自發(fā)的安撫自己‘好在只是個替身’,這自發(fā)的安撫同時也‘主動’替出手之人解釋了為何會敗,因為只是個替身,并沒有用到本體,所以會敗?!奔t袍大員說道,“他成還是不成都能應(yīng)驗,所以‘算無遺策’。至于你等……卻是他若敗了還能松口氣,且會自發(fā)替他辯解;他若勝了,你等……大抵會死在事情被人揭發(fā)之后震怒的天子手里?!?
“巫蠱之禍,哪個天子不忌憚的?”老者面色蒼白的看著這具金身人面像,喃喃道,“整個欽天監(jiān)上下都知道這回事,這是我等一同商議的。”
“一同商議要么一起死,要么有下頭的小官吏‘揭發(fā)’出來,你等做主的幾個去死,”紅袍大員說道,“身為大榮裝神弄鬼第一人的你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德不配位,必有災(zāi)殃?!崩险唛]上了眼,“我‘懂行’那么多年,做‘司命判官’的‘判’旁人那么多年,卻從未‘判’過自己?!?
“糖面像已做,眼下丟了或者毀了也無用了?!奔t袍大員說著,看向老者,“你眼下雖出了障,清醒了,可這等局面你要如何應(yīng)對?”
老者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后,才看向紅袍大員:“求田大人救我?!?
“我不知該如何救你,也未想到你等竟做了這么個‘神跡’出來,為了讓太宗陛下的金身‘復(fù)活’,竟會想到這招數(shù)。”紅袍大員說道,“自古以來,鼠這一物可從來不是祥物,你等怎會想到用這一物的?”
“實在是不知,當(dāng)時……當(dāng)真就好似入了迷障昏了頭一般,也不止我一人如此,這偌大的欽天監(jiān)上下人人皆是如此。”老者說到這里,眼神微微瞇起,目光狠戾。
這狠戾的目光雖不是對著自己的,可紅袍大員還是看懂了,看了眼目光狠戾的老者,紅袍大員提醒他道:“你要滅口?眼下實在不是什么好時機。”
“不趁著他們?nèi)缥乙话阆萑朊哉?,還未清醒過來時滅口,待他們清醒過來之后,死的就是老夫了。”老者說道。
紅袍大員看了他一眼,提醒他道:“既那設(shè)局之人是有可能存在的,你這等心思或許也在他的預(yù)料之中。我提醒你一聲,你根本不知道下一步他會做什么。這般明知有這等人的存在,卻還是一步一步的走入他設(shè)下的陷阱之中,你未來的結(jié)局自也由他而定了?!闭f到這里,見老者目中狠戾之色仍未褪去,他想了想,又道,“倒也不是不能賭他的一念之仁,怕就怕他不允!你看看那兩位的結(jié)局便知道了,他喜歡殺人還要誅心!”
老者的身形驀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