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沈全話頭,沈漣也不禁問道:“瑞哥兒,依你之見,如今咱們可能……可能自保?”
聽聞三房九房被沈琦按住,沈瑞是大大松了口氣。
現(xiàn)在官司正在膠著時候,沈湖也好九房太爺都是皮厚如城墻,難纏得緊,若真是來了京里,逼著二房或沈理去“營救”沈珠、沈琭,可不叫人頭疼!沒準兒還被賀家抓了把柄。
不過沈漣這一北上來,松江那邊也是少個幫手,長壽這才上路十天……
聽沈漣問話,沈瑞也知他心思,安撫道:“原看著是無大事的,只是近來賀家又搞了些事出來,我也是怕他家再出手暗算。正好漣四叔全三哥你們來了,還有事要與你們商量,這里不便細說,等咱們回去再論。”
他心下盤算,沈全不說,沈漣卻是打理生意多年,人情世故最是圓滑,在京許也是能幫得上忙的,二房被各方盯著,不好多走動,族人就要便宜許多。
沈漣忙道:“若有用著我的地方瑞哥兒你盡管說。雖我們房頭京里的鋪子是二哥父子打理,我不大來京,但也有一二朋友在京的……”說著忽想起原本京里的鋪子是沈玲打理,如今哪里還有什么“二哥父子”,便又忙打住話頭,佯作咳嗽幾聲掩飾。
見沈瑞沈全也都想起沈玲,面色都有些黯然,沈漣自知失,忙又岔開話題,問沈瑞道:“這運河上恁多官船,我便也去旁敲側擊打聽了,開始口風緊得很,快進京了才露出話來說是整個西苑都修,不知要造多少景致出來。瑞哥兒在京里可聽著什么消息了?若真是天家的別苑,這除卻石料木材,后面漆料、花木、太湖石、乃至帳布窗紗都是大宗買賣,旁的也就罷了,咱們的布是盡有的,若能分一小處,賺了銀子不說,許還能搭上線,交上幾個管用的人物……”
沈瑞也不得不服了沈漣這份商人的頭腦了,想到賺錢生意不難,偏他就能從生意想到結交幾個通天人物為沈家的案子說話!
不過西苑……?沈瑞心下納罕,十來日前才與壽哥說了開放西苑的事,難不成這就要動工了?可算起來,消息也沒這么快傳到這石料木料原產(chǎn)地吧,除非壽寧侯府原就有建別苑的打算。
只是眼見要進冬月,可不是什么破土動工的好時候。再過幾日入冬封凍,別說材料無法自運河運來,便是凍土地基也不好挖。
又或者,這是哪里放出的風聲?要做些什么?
沈瑞一時也摸不到頭腦,只擺手道:“這些日子我也不怎么出門,并不曾聽到這消息,四叔別急,待回頭我叫人去打聽一二?!?
一路閑話,很快回了沈府,眾人見過徐氏并三老爺夫婦,被安頓在西路客房。
沈漣雖在路上聽說了玲哥媳婦被徐氏認為契女,但見到何氏時仍覺尷尬不自在——彼時將沈玲除族他也是默許的。甚至說,這會兒若能將沈珠除族,他才會踏實。
人性本私,沈漣也不是圣人。但他也并非惡人,在面對因被族人拋棄含冤而死的侄兒遺孀,沈漣也做不到淡定如常。
何氏則只淡淡的,除了待沈全親近些外,待沈漣乃至沈琳等沈氏族人皆如同路人。
如今于她而,不會放下仇恨,但也不會執(zhí)著于仇恨,有沈家二房這樣的溫暖福窩,她是相當惜福,只想好好活下去,好好把小楠哥帶大。
眾人安頓好,紛紛盥洗安歇,沈漣沈全則被請到內(nèi)書房,與三老爺和沈瑞商量應對賀家諸事。
沈全是自己人,沈漣則是案子直接牽連人,都會同心,沈瑞將最近得來的賀家種種消息和盤托出,只隱去自己認識壽哥不提,說皇上也在問孫太爺海商之事。
對于皇上垂詢這事沈全沈漣也不意外,沈瑞岳父楊廷和就是帝師,知道些消息也是正常。
而對賀家行徑,沈全氣得暴跳,連罵無恥。
沈漣則思忖片刻道:“賀家當初算計了沈家,是買通了我大哥身邊管家,現(xiàn)下與這等小人也不必講什么君子了,咱們也以牙還牙,買通他們的人作證去!咱們家與賀家原也有生意往來,我也認得幾個賀家的管事,賀家這種百年大族,族親、下仆、管事,關系盤根錯節(jié),沒準兒就順藤摸瓜,真找到了什么證據(jù)?!?
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什么,一捶掌心,信心似又足了幾分,道:“我們動身前,我隱約聽著風聲,說賀家在暗中搜捕賀南盛身邊的幾個得力管事。自從賀勉一頭撞死在大堂上,就有好幾個賀南盛得用的人嚇跑了。若沒點兒齷蹉事,哪里還用抓回來?!?
沈瑞頻頻點頭,“我也認為賀勉那邊是個缺口,旁的不說,只要能拿到實證賀勉為賀南盛指使,賀南盛最少一個陷害士子的罪就跑不掉了。而沈珠既然能帶著賀家的人去劫殺沈琭,在通藩上賀家絕不清白,若再能拿到這個實證,整個賀家也難逃國法。我已派長壽快馬南下去查了?!?
他看向沈漣道:“原就是想請漣四叔幫忙,不成想四叔進京來了。那便如四叔所說,要煩勞四叔多留京幾日,探一探這邊賀家的人可有與南邊兒有親眷的,這事過了三月有余,許多消息也當傳進京了?!?
沈漣忙應道:“這事交在我身上,瑞哥兒放心就是?!庇值溃骸叭鸶鐑嚎蛇€有什么不方便走動的關系,也可盡皆交給我?!彼q豫了一下,道:“這次太湖用兵,咱們與錦衣衛(wèi)也有了些來往,既然賀家找了東廠的關系,咱們是不是也……”
一旁一直不語的沈三老爺聞連忙擺手,出聲道:“使不得。結交錦衣衛(wèi)還則罷了,總是有些勛戚子弟避不開的。但結交東廠可就過了,在士林里可沒甚好名聲。”
沈瑞也道:“漣四叔只按正常生意往來那般走動,如今也不知道明處暗處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大意不得。”
沈漣連聲應是,暗想京中局勢比自己預估的還要緊張,之后行事要小心再小心了。
末了幾人有商議了一番沈滄周年祭之事便散了。
沈全是隨沈瑞住在九如居的,兩人回了院子,才細細談起松江及五房諸事。
倭亂過后的松江元氣大傷,如今街面上雖也恢復了一些,卻遠不復往昔繁華模樣。
“好在入秋后,外地布商來囤布的不少,大小織廠生意尚可。”沈全嘆道,“好歹有了明年買絲的本錢?!?
沈瑞想起壽哥所說要將松江棉布定為貢品,只是旨意沒下,這事兒到底也不算作準,但提前量還是要打好的,因此向沈全道:“若是可能,明年多收些生絲,叫蠶農(nóng)也好過一些。這場浩劫里,又不知道多少尋常百姓家日子艱難,咱家的織廠能擴建便擴建吧,多招些工,幫襯一二也好。且多織些布來,我聽到些風聲,明年或許有大買賣。”
沈全皺眉道:“你這是要達則兼濟天下了?心是好心,可咱們是不是也量力而行??!這受災的不是一戶兩戶,如何幫得過來?莫非你也是想著漣四叔說的拿修西苑的事兒?這事兒可要有準信才行。雖說棉布就算織多了也能囤起來,不像瓜果易壞,但你也知道,這布放久了顏色也不鮮亮了,這價錢上讓一讓,咱們可就要賠了。而若在庫中受了潮……”
沈瑞禁不住笑道:“三哥,你怎的也一肚子生意經(jīng)了!放心,不是西苑的事兒,而是我確實得了個別的好消息?!?
他想了想,還是向沈全吐露了一些:“這次內(nèi)官張永大人南下,孝敬了不少松江棉布進宮,皇上太后用著都好,說是要將咱們松江棉布定為貢品。只是旨意沒下,我先和你說說,咱們能提前預備起來。”
沈全聞滿臉喜色,“若是此事真成了,可是天大的好事,松江也就此聞名天下了,那多少布匹賣不出!這受災的百姓也能緩過來了。張永公公可真是替松江辦了件大好事!”
提起張永,沈全又贊道:“便是沒貢品這事,張永公公還有王守仁王大人如今也是松江百姓口中的活菩薩了。有消息進京了吧,你可聽說了,他們在太湖下了好幾個寨子,解救了不少百姓送回了松江。不少人家骨肉團聚,都為兩位大人立了長生牌位!”
然說著說著,沈全神情又黯然下來,低聲嘆氣道:“只可惜,還沒有我二嫂和兩個孩子的消息。二哥嘴上不說,心里也是煎熬。母親、大哥和我也不知道怎么開解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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