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焱說:“大單于一刻看不見你就擔(dān)心,要么請他過來?”
陳星擺擺手,答道:“你說吧?!?
陳星有點(diǎn)忐忑,正郁悶著,恐怕自己的心情影響了拓跋焱,但他偏偏挑這個時候來找自己。
兩人走過洛水岸畔,穿過紛紛落下的楊花。
拓跋焱伸出修長手指,拈開落在陳星肩上的楊花,說:“我想,求你一件事,天馳。”
陳星揚(yáng)眉不解。
拓跋焱想了想,說:“我少年喪父,陛下待我,就像我爹一般,我……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說這話,但是……”
“我懂,”陳星答道,“苻堅對你很好?!?
當(dāng)初苻堅以一國之君身份,冒著開罪大單于的風(fēng)險,親自替拓跋焱來向陳星提姻親的尷尬事,陳星到現(xiàn)在還記得。想必苻堅確實非常疼愛拓跋焱。
“我不想陛下被王子夜控制,也不愿看到他遭受折辱。”拓跋焱說,“如果可以,我想回去號令禁軍,保護(hù)陛下,能不能請你朝大單于轉(zhuǎn)達(dá),屆時將陛下還給我們?”
陳星“嗯”了聲,想到項述與苻堅也是舊識,無論如何不會讓苻堅蒙辱,但謝安可就未必了,代表一國利益,該下狠手的時候就得下狠手。
“項述樂意,”陳星說,“我那師兄多半不樂意,但我會想辦法,只要除掉了王子夜,項述也會將苻堅交還你們,不會讓他落在我們漢人手里,何況了,誰欺負(fù)誰還不一定呢?!?
拓跋焱笑道:“我會盡全力保護(hù)你們的?!?
如果能讓拓跋焱策反禁軍,將會是一著有力的棋,只是不知禁軍麾下有多少人能明辨是非,違抗苻堅的命令,倒向拓跋焱。
“項述!”陳星朝項述道。
項述站在岸邊,低頭看著河水,陳星因為項述騙他一事,多少還有點(diǎn)郁悶,說:“我們聊的事……”
他知道項述一定已經(jīng)聽見了,這家伙與肖山的耳朵都靈得很,每次他只要走過去,從東廂到西廂,幾十步開外他們就能馬上察覺。
“我真的沒聽!”項述有點(diǎn)惱火地說,“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愛說什么說什么,不想管你們?!?
拓跋焱尷尬一笑,顯然還記得在敕勒川那棵樹下的事,于是擺擺手,示意陳星別吵架。
陳星哭笑不得,說:“那你在干嗎?”
“想事情?!表検龅?,“我不在乎你們說什么,繼續(xù)說?!?
“想什么事情?”陳星又忍不住想氣他,說,“想下河去洗澡嗎?”
項述:“想怎么把你扔進(jìn)河里去!”
這大半夜的,原本是拓跋焱約了陳星,沒想到卻旁觀了兩人吵來吵去,一時也不知怎么說,陳星只得不管項述,與拓跋焱并肩,繞過楊樹林。
項述忽而聞了聞自己身上,見兩人走了,又慢慢地跟了上去。
“就是這件事嗎?”陳星笑道,“值得你大半夜特地跑一趟,有空再說,也是一樣的?!?
拓跋焱笑了起來,說道:“因為他就像我爹一般,對我而,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陳星想了想,理解到拓跋焱的心情,事實上項述也不想折辱苻堅,更不打算把他交給漢人,從這點(diǎn)出發(fā),拓跋焱與項述的初衷是相同的。
“我會找項述商量。”陳星答道。
“夜深了,你回去罷?!蓖匕响驼驹诮值乐醒?,朝陳星示意,項述亦在另一頭停下腳步,陳星點(diǎn)點(diǎn)頭,拍了拍拓跋焱的胳膊。
項述依舊一臉戾氣,不知在想什么,見陳星回來,也不等他,徑自轉(zhuǎn)身走了。
回到院后,肖山有點(diǎn)好奇地看著陳星,陳星想了想,說:“肖山,那天拓跋焱問你什么?”
肖山答道:“沒什么,問我你和哥哥怎么樣了。你們?nèi)チ四男┑胤?,又做了什么。?
“哥哥?”陳星奇怪道,“誰的哥哥?你還有哥哥?”
肖山一指驛站廳堂,陳星明白過來,他在說項述!只覺十分好笑,說:“你叫他哥哥?”
肖山:“我不知道叫他什么,他就讓我叫他哥哥了。”
項述居然還有這么一面?
陳星坐下,說:“你都告訴拓跋焱了?”
肖山枕著胳膊,面朝天上月亮,側(cè)頭看了眼陳星,說:“我告訴他,你睡覺的時候,哥哥脫了衣服上床殺你……”
“什么?!”陳星聽了這半句話,頓時就炸了,抓狂道,“你在說什么?”
于是肖山把陳星昏迷那天,項述抱著他的場面具體描述了下,陳星難以置信道:“我怎么不知道?!”
“你在睡覺啊,”肖山莫名其妙地打量陳星,說,“當(dāng)然不知道?!?
“然后呢?”陳星現(xiàn)出尷尬表情。
肖山:“后來我沒看,不知道了?!?
陳星揪著肖山領(lǐng)子,說:“你怎么不看下去?!”
肖山說:“他不讓我看!他要打我!”
陳星一手扶額,說:“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從來沒朝我說起過?”
肖山道:“很重要嗎?”
肖山那語氣簡直與項述一模一樣,反問句式總是帶著一股嘲諷之意,陳星說:“你不能再跟著他學(xué)了……都學(xué)壞了!成天這副模樣,跟別人欠了你倆錢似的,他是不是收買你了?難怪我看他成天教你武功……”
肖山答道:“他說如果有一天他死了,讓我保護(hù)好你?!?
陳星:“……”
“哦……”陳星說,“是、是嗎?可他怎么會死?算了吧……他這么能打,怎么可能?肖山,我問你……嗯……”
陳星聽到這話時,鼻子頓時發(fā)酸,項述整天到底在想什么?一瞥肖山,卻又改變了主意,說道:“沒什么了?!?
肖山卻道:“我說你不需要我保護(hù),他說要的,他說,你很孤獨(dú),比別人都孤獨(dú)。你沒見過世上那些好的,也沒有親人。從他見到你的那天,你就沒有真正的開心過?!?
陳星笑了起來,說:“這話可不對,我現(xiàn)在就挺開心的不是么?”說著摸了摸肖山的頭。
肖山端詳陳星,答道:“不是,你就像陸影一樣,像是明天就要死了,笑的時候也有點(diǎn)難過。”
陳星:“……”
算了吧。陳星心想,你們一個兩個都這么會察觀色的,何況我還能活個一年多呢!別咒我好嗎!什么明天就死,呸!
這夜肖山的話為他注入了海量的信息,令他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項述居然在他昏迷時做了什么事?可是自己根本不覺得有什么異常??!
他想起身去問項述,可是開口問的話,只會更奇怪吧。
而就在此時,傳來敲門聲響。
“睡了?”項述說,“我有話想對你說,陳星?!?
陳星爬起來,聽完肖山的轉(zhuǎn)述正尷尬,本想不搭理他,項述卻已推門進(jìn)來,陳星赤|裸上身,只穿一條襯褲,馬上坐到床邊去。項述也打著赤膊,袒露上半身,只穿白色的長褲,臉上、身上帶著冷水珠,似乎剛用井水洗過臉以清醒。
“你……”陳星皺眉道,“我還沒說進(jìn)來呢!”
“拓跋焱又朝你說了什么?”項述疑惑道。
陳星把拓跋焱的請求轉(zhuǎn)述給項述,項述便隨口道:“知道了?!?
陳星問:“可以嗎?我猜你本意也是……”
項述不耐煩道:“我說,知道了!你是不是聽不懂我的意思?”
陳星明白到項述的意思是“可以”,于是便不再多說,免得挨揍。
“你想說啥?”陳星說。
項述道:“方才在外頭,你不是讓我去洗澡?”
“你們這大半夜的,一個兩個是不是有???”陳星答道,“跑來和我說洗澡的事?”
“不是!”項述不禁又暴躁起來。
陳星催促道:“快點(diǎn)說,說完回去睡下了,這都什么時辰了?”
“你……”項述頓時無名火起,握了拳頭,陳星道:“你瘋了嗎?半夜三更把我叫醒要打我嗎?”
項述只得按捺怒火,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與拓跋焱啰啰嗦嗦在外頭說了半天不嫌浪費(fèi)時間,自己一來就被趕,差點(diǎn)被氣死。正要轉(zhuǎn)身離開,走到臥室門前,又改變了主意,沉聲道:“你不聽的話別后悔,我把話放在這兒了。”
陳星本來趁著項述一轉(zhuǎn)身,便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項述半裸的身材,見項述要轉(zhuǎn)身,馬上一臉冤枉,別開視線:“你說啊!又沒不讓你說!”
項述在房里走了幾步,一瞥陳星,陳星呆呆的,奇怪地看著項述,項述終于消氣了,不耐煩道:“方才我與謝安正在討論一些事,我們忽然說起,尸亥能通過地脈離開,我才想到了這點(diǎn)。”
陳星:“哦?”
項述在榻畔坐下:“我想了一個計劃,不知能否奏效,計劃是建立在王子夜能以魂魄離體、四處行動上的,且讓我梳理一下……”
陳星說:“你想跟著王子夜,通過地脈潛入幻魔宮,是嗎?但恕我直,地脈只接受靈體,除非我們放棄肉身,否則絕不可行?!?
“‘借尸還魂’是什么?”項述忽然問。
陳星想了想,這個他倒是學(xué)過的,解釋道:“他所用的‘借尸還魂’之法,古時也曾有過記載。某些力量特別強(qiáng)大的鬼魂,確實能在死后找到活人,或是死人暫時寄生一段時間。”
項述說:“王子夜應(yīng)當(dāng)就是用的這一辦法,正如那天謝安藥倒了被他附身之人后,軀體上所釋出的黑氣,那就是他的三魂七魄?!?
陳星皺眉,點(diǎn)了點(diǎn)頭。
“對,嚴(yán)格說來,他應(yīng)當(dāng)算是鬼,”陳星說,“或者說獨(dú)立存在于天地間的游離魂魄。我設(shè)想過許多種可能,他為什么不像其他的靈魂一般,在死后會被吸入天脈,進(jìn)入輪回呢?也許他用人間的怨氣,以及魔神血,煉化了自己,才能以魂魄離體的形式自由行動。”
人在死后,三魂七魄很快就會消失在天地間,被天地脈吸走,進(jìn)入輪回重新轉(zhuǎn)世?;昶侵袔С鰜淼脑箽馀c不甘,則在天地靈氣之下凈化,怨氣與靈氣互沖,彼此相抵。
張留以定海珠收走了靈氣,這也導(dǎo)致怨氣不得凈化,那么王子夜聚集起來的怨氣,實則是自身的一種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