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他的本質(zhì)依然是人魂?!表検稣f道,“這也就是為什么,他能夠通過地脈來進行傳送,出現(xiàn)在千里之外的最大原因,因為地脈只接受魂魄力量!”
“不錯,”陳星說,“這非常合理,你好聰明,無師自通,居然能想到尸亥的原形上去?!?
這些日子里,項述亦研讀了大量的項家古籍,對驅(qū)魔師的世界已有所了解。此刻他抬手,無意識地搭在陳星赤|裸的肩上,說道:“世上有沒有辦法,能除掉魂魄?即我曾經(jīng)朝你說過的‘超度’?!?
陳星欲又止,項述卻緊了緊手掌,握了下他的肩,示意先讓自己說完。
只聽項述說道:“真想徹底除掉他的話,首先就要把他從附身的人或者尸體上驅(qū)逐出去,像那天謝安所做的一般,而且要在短時間內(nèi),讓他再找不到人附身,以帶著怨氣的‘原形’出現(xiàn)在咱們面前?!?
陳星:“?。?!”
陳星忽然隱約感覺到,項述也許找到了諸多迷霧中,一條即將通往最終勝利的道路。
“接下來,我要用心燈去驅(qū)散他的怨氣!”陳星說,“可他一定在漫長的歲月里,吸收了大量的怨氣,必然將驅(qū)策死而復生的人,或是妖怪來攻擊咱們,要保護我,就只能靠你了。”
項述說:“是,你的心燈能驅(qū)散怨氣,然后呢?想一想,待到咱們把他的怨氣耗完以后,他就會現(xiàn)出最本來的樣子,那就是真正的他了,只有三魂七魄的他。”
陳星說:“他還是會逃跑,找到死人多的地方,以怨氣為食,重新修煉。我現(xiàn)在大致清楚了,他的法力,一定就是幾百年甚至上千年里這么修煉出來的……”
項述說:“你忘了?咱們還有一件法寶,我現(xiàn)在覺得,當初我娘手上的這件武器,說不定就是留下來專門克制他的?!?
陳星想起來了:“落魂鐘!”
瞬間陳星的血液都快凝固了,腦海中“嗡”的一聲。
項述點頭,說:“落魂鐘就是專門對付魂魄用的。”
兩人對視一眼。
陳星喃喃道:“可以!這完全是可行的!咱們設法不讓他找到任何東西能附身,在魂魄狀態(tài)下與他交戰(zhàn),消耗光他的怨氣以后,待得他被還原真面目時,再以落魂鐘強行收走他的兩魂,地魂與人魂一失,又沒有身體,七魄很快就會散掉,這樣他只剩下天魂,很快就會被天脈吸走去轉(zhuǎn)世了!就算不這樣,他也會失去人魂內(nèi)承載的所有記憶,變得什么都記不清了,對!對!天??!”
項述沉吟道:“他搜集了多少怨氣來壯大自己,我們尚不清楚,要消耗掉他的怨氣,這點也許還要再斟酌……”
陳星說:“啊哈哈哈,我們可以幫他用的嘛!我想,肖山與馮大哥應該不介意。我怎么這么聰明呢?”
陳星開始夸自己了,項述卻仿佛聽不到一般,仍在思考這個計劃的可行性。
陳星抱住項述,喊道:“太好了!太好了!”
項述頓時不自在起來,扳開陳星摟住自己脖子的手,奈何陳星抱得甚緊,只得稍稍別過頭去,臉上發(fā)燙,說:“我還沒想清楚,別鬧!你讓我再想想……要如何開辟出一個戰(zhàn)場,讓他找不到任何人附體呢?”
陳星也想到這一點了,雙方交戰(zhàn),只要王子夜愿意,他隨時能逃,打不贏化作流星飛走,大家都拿他沒辦法。陳星、項述身上有心燈力量,也許王子夜附身不上,肖山與馮千鈞都是驅(qū)魔師,魂魄力量很強。
但方圓百里,要找個凡人還找不到?附身上去再一躲,壓根就找不到他。
“對啊,”陳星皺眉道,“還不能做守御陣,沒有天地靈氣可用……”
“所以我說你別打岔!”項述惱火地說,忽然道:“有了!陰陽鑒!”
陳星:“………………”
陳星在那短短瞬間,心情簡直是經(jīng)歷了幾番大起大落,最終對項述佩服得五體投地。
“但這樣一來,”項述說,“你的負擔勢必很重,既要操縱落魂鐘,又要控制陰陽鑒……”
“不會有問題。”陳星喃喃道,“先用陰陽鑒,把我們所有人連著王子夜一起收進去,在幻世長安與他決戰(zhàn),項述……你實在太聰明了!”
項述側(cè)頭看了陳星一眼,兩人都沉默不語,陳星還擰著眉頭,設想與王子夜交手時的各種可能性,要消耗他的怨氣,說起來簡單,過程卻異常復雜。
項述抬起食中二指,按在陳星紅潤的唇邊上,隨手捺了下他的嘴角。
“你看,我說有辦法的。”項述起身道,“我再想想細節(jié),不必再擔心了?!?
那個舉動快得陳星甚至還沒反應過來,項述便轉(zhuǎn)身走了,余下陳星還在發(fā)呆。但接下來蚩尤怎么辦?不過無論如何,如果能鏟除掉王子夜,說不定事情便將迎來極大的轉(zhuǎn)機。
陳星下意識地擦拭了下自己的嘴角,仿佛被項述手指碰過的地方有點發(fā)熱。
過得數(shù)日后,每天看見項述時,陳星心中總是充滿了忐忑,而項述的眉目間一下就明朗了許多。兩人似乎對某些事心照不宣,刻意地避開了獨處的機會。
謝安也察覺到了,當然,他什么都沒有說,平日里只與項述商議圍攻苻堅的細節(jié),翻來覆去,設想了苻堅前來洛陽談判時,會發(fā)生的所有可能。平陽軍、馮千鈞的手下埋伏在何處,都得一一說清楚。
項述每天都在聽謝安提出無數(shù)個新的可能,又逐一推翻,耐心再好也實在不想陪他玩了,說道:“謝安,不會有異數(shù)?!?
謝安說:“人老了就是啰嗦,武神,你得理解我?!?
洛陽有五萬守軍,大多是地方征調(diào)的兵員,較之苻堅訓練有素的禁衛(wèi),大可忽略不計。但苻堅不可能獨自來赴會,一定會帶至少兩萬人。
他們的任務,就是在雙方會談之時,控制住苻堅,并奪下洛陽城,動用守城攻勢,由慕容沖與拓跋焱、項述三人帶兵,焚燒龍門峽下的魃營,誘使王子夜來一場正面的決戰(zhàn)。
王子夜的蛟已經(jīng)沒了,項述更反復朝司馬瑋確認過,司馬瑋所知的兵力,就只有當初被復活的六名晉王、馮千鎰、敕勒川下的周甄,以及江南的溫徹與那條腐蛟。這兩年來,陳星誤打誤撞,先是在隆中山里莫名其妙除掉了一個素未謀面的的家伙,接著就開啟了轟轟烈烈的碾壓之路,竟是與項述一點點地消耗掉了敵人近八成的力量,導致現(xiàn)在王子夜反而成了孤軍,不得不破釜沉舟,朝苻堅露出了真面目。
“這么說來,”謝安說,“當真是小師弟身上的歲星在保佑,你看,王子夜原本手握這么多布置,最后竟是被分批蠶食,搞得這么狼狽,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若沒有這一路上陳星與項述的努力,王子夜原本有著輕而易舉顛覆整個神州的力量。
長安的馮千鎰與二十萬藏在陰陽鑒內(nèi)的魃、敕勒川下的柔然陰兵、江南的蛟,外加洛陽的主力魃軍,說不定襄陽一戰(zhàn)后,累計的魃將近百萬之數(shù)。再攛掇苻堅與南方開戰(zhàn),在大戰(zhàn)之中,發(fā)動所有的布置,試問誰人能敵?
但偏生就不知道為什么,王子夜一步錯步步錯,原本天衣無縫的棋局最后下得稀爛,項述有時覺得,這家伙當真是倒霉到家了。
“就這樣罷,”項述最后說,“不想再和你討論了,端午馬上就到了。”
謝安深吸一口氣,說:“只求我大晉列祖列宗保佑?!?
“魃軍若除,其后還有你們凡人的一戰(zhàn),”項述沉聲道,“到時再求也不遲。”
“城外來了好多人!”陳星快步進來,說,“苻堅到了,項述!謝師兄!你們要出來看看嗎?”
苻堅終于如約而至,與謝安、項述的猜測完全一樣,帶了兩萬禁軍,入城時洛陽百姓夾道跪拜。慕容沖與拓跋焱則親自在皇宮外等候,迎接這名北方大帝。
項述與謝安等人沒有離開驛站,只站在二樓的窗前,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苻堅騎著高頭大馬入城的一幕。禁軍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接管整個洛陽的城防,重作布置,以確保苻堅的安全。
“他不是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么?”項述嘲諷道。
謝安擦了把汗,說道:“還好,你看,計劃周全也不是什么壞事。”
謝安反復推演過,通過馮千鈞留下的手下,聯(lián)系了所有藏身洛陽城內(nèi)的俠客,讓他們提防禁軍對奸細的排查,這一招果然是必要的。
“散騎常侍換人了?!表検鲇挚戳艘谎郏唤?jīng)心道,“你還記得別人不?”
陳星站在窗前,久久沒有開口,看見宇文辛策馬跟隨在苻堅身后時,他便不免百感交集。
“沒有發(fā)現(xiàn)王子夜,”謝安打了個岔,說道,“也許不在苻堅身旁。千鈞什么時候回來?”
樓下傳來響動,陳星快步下樓,只見馮千鈞回來了。
“交代的事都辦好了。”馮千鈞一身風塵仆仆,這兩個月里,不知去了何處,此時終于回來,朝項述說。
陳星:“辦什么事?”
項述:“多少?”
馮千鈞:“盡我最大的努力,花掉你兩百萬銀子,募集了六萬人,剩下的錢則配了不少火龍機關與火油罐,已經(jīng)到城西了?!?
陳星:“…………”
項述:“還有其他人呢?”
馮千鈞:“扎營時我看見北方來了不少兵,應當是一起到的?!?
項述:“兩方?”
馮千鈞答道:“不好說,待會兒就知道了?!?
“赫連爽大人來了?!蓖忸^有人通傳道。
赫連爽進了驛站,春風滿面,說道:“我們的陛下到了,邀請南晉使節(jié)團今夜先見個面,一杯水酒,為各位接風,酉時三刻……”
謝安欣然道:“陛下遠道前來,如此重視兩國和談,實令我等榮幸之至,一定……”
項述卻打斷了謝安的話,朝赫連爽說:“堅頭今天會很忙,你確定要在這個時候設宴招待?”
赫連爽初時還沒反應過來,聽到“堅頭”二字時頓時大怒,一瞥項述,對他的記憶不過是漢人使節(jié)團里的一名護衛(wèi),怒道:“好大的膽子!你竟敢……竟敢……”
忽然間,赫連爽開始察覺不對了,苻堅剛?cè)氤?,便要求見這伙人,說來也不合常理,通報時仿佛十分在意某些事,這名長相俊美的武士上一次見面便幾乎不說話,但眾人都十分重視他的看法……莫非是某位漢人的大官員?一句話到了這里,竟說不下去了。
項述如是說:“如果他急著想見我,就讓他到這里來罷,各部平等?!?
謝安也沒想到,項述突然來了這一招,說道:“武神?既然陛下有令,我看不如還是……”
就在此時,洛陽城驛站中,來了兩名訪客。
“四海草原俱是大單于之地,普天萬民俱為大單于子民?!钡谝幻拐哒f,“我等敕勒古盟應石沫坤大單于之名南下,前來赴天下第一勇士述律空大人之約,已如期而至?!?
赫連爽:“………………”
“四海草原俱是大單于之地,普天萬民,俱為大單于子民?!绷硪幻拐哒f,“我等高句麗國扶余人之主小獸林王,應與述律氏于白頭山下之誓,與敕勒古盟之情,前來赴天下第一勇士述律空大人之約,已如期而至?!?
陳星傻眼了,忽然想起了兩個月前,項述發(fā)出的信。
太元七年,五月初三。
苻堅應南晉使節(jié)團之約,如期前來談判,但就在入洛陽的第一天,中原發(fā)生了一件大事。敕勒古盟大單于石沫坤率領十六胡騎兵南下,共計兩萬之數(shù)。
高句麗的小獸林王則在膠州登岸,同樣率領兩萬步兵,抵達洛陽。
苻堅萬萬沒想到,洛陽竟是一夜間成了孤城,小獸林王與石沫坤的軍隊分別從東、北二路進行封鎖,同時江南的北府軍亦已拔營北上,與馮千鈞臨時征集回來的雇傭兵會合,陳兵巢湖,唯一留給苻堅的,就只有西歸長安的道路。
“現(xiàn)在我看兵力應當夠了?!表検龀x安說。
“夠……夠了?!敝x安擦了把汗,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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