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雅醒來,夜已深了,淡淡的月色從陽臺跳躍而進,一地碎銀。房間內(nèi),亮著一盞白玉燈,光線柔白,又不刺眼,如薄紗拂過,滿室溫軟。
毒是解了,她心頭明白,她在白夜注射解藥時曾想過,若是醒不過來,就這么沉睡,無知無覺地死亡,什么痛苦也感覺不到,好似就是人們常說的安樂死。她自嘲自己在那時還有心思天馬行空地想這些閑事,但那一瞬間,心情是放輕松的。
畢竟她知道了,葉三少會平安無事,即便是死了,唯一的遺憾也就是孩子了。
一尸兩命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笑了笑,偏身,卻見葉三少睡在身邊,被窩里暖融融的,直暖到骨子里。
她唇角輕勾,細看才驚覺,房間依然是他們的房間,但換了一套被褥,蠶絲被冬暖夏涼,又烘著人體的溫度,感覺全身的毛孔都舒展開了,很舒服。
也許是心里作用的原因,因為他們毒解了,她無需再提心吊膽,怕傳染給無辜的人,怕害死至親之人,這短短的幾日,程安雅看似輕松,如常和他們談天說地,心里卻極是沉重,從張波死后,這塊巨石就一直壓在心頭,在午夜輾轉(zhuǎn)之時,逼得她透不過氣來。
這是一種心病,她幾欲都要和人群隔絕,怕無辜的死亡。
如今巨石被擊碎了,她的心頭松了不少,這才知道,一身輕的感覺,真的很舒服,宛若重生。
身邊是葉三少淺淺的呼吸聲,解毒時,他面容猙獰,狀若瘋狂的畫面已然遠去,她只知他此刻安詳沉睡,已然平安。
一切都值了,程安雅常聽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他們此次幾經(jīng)磨難,在沙漠跳過飛機,在沙漠困過兩天,在城堡中幾欲被殺,在海面上幾欲被炸得粉碎,數(shù)次生死徘徊,還有病毒纏身,至今安然無恙,是不是以后就能平平順順了?
希望如此吧。
程安雅心知,路易斯還沒死,黑手黨行蹤不明,前段日子龍門變故頗多,這一切都有人在幕后操縱,企圖再次掀起腥風血雨,這一切無需去打聽,端看小奶包和葉薇分析討論她也深知一二。
這次解毒后,將有更大的風浪等著他們,她只希望,已嘗盡人間這么多苦痛的葉三少已經(jīng)把他一生所有的苦難都嘗盡了。
以后能平平順順。
一聲喟嘆,她撫上他的眉梢。
葉三少的眉很濃,形狀很是好看,一雙緊閉的眸,睫毛修長,從側(cè)臉看,還有少許卷翹,在眼瞼下覆了一層薄薄的剪影,煞是好看。高挺的鼻,優(yōu)美的唇,五官精致,宛若上帝精心的杰作,她早知葉三少俊美無雙,雖不及蘇曼,墨玦等人那般令人驚心動魄,但他的樣貌,已是世間難尋的好模樣。
修長的指劃過他的唇,微有點干,想起這雙唇的熾熱,程安雅有片刻的愕怔,轉(zhuǎn)而縮回手指,若是被葉三知道她暗中如此撫他,自戀的他又不知作何感想了。
她極少這樣專注地看他的五官,腦海中想起他霸道,發(fā)怒,腹黑,裝委屈……等等無數(shù)面貌,程安雅忍不住勾唇一笑。
笑聲溢出雙唇。
“我長得有那么好笑嗎?”消失多日的音色沙啞而起,隱含不悅,程安雅微怔,撞見一雙漆黑的眸子中,緊閉的眼不知何時已睜開,正惱怒地盯她。
程安雅心中一喜,他醒了?總算沒事了。轉(zhuǎn)而暗忖,他什么時候醒來了?一想到自己的長指拂過他的五官,指尖下微熱,臉上也滾燙起來。
“你早醒了?”
“說,笑什么呢?”葉三少眸色一深,倏地拽住她的手,牽動手腕上的傷口,他悶哼一聲,捂著傷口又牽動另外一邊,疼得他蹙眉。
“別動。”程安雅一急,趕緊扶他起來,幸好扯動得不深,血液沒有滲透紗布,程安雅想要解開重新上藥,葉三少制止了。
“皮肉傷而已?!彼f道,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看腳腕處,零零碎碎的畫面閃過腦海,整理鏈接起來,不難猜想到發(fā)生了什么。
他恍惚間還記得自己瘋狂的模樣,耳邊有這種金屬撞擊而起的聲音,反而在當時,這些疼痛卻顯得微不足道,他沒什么印象了。
“皮肉傷也要上藥,你別亂動了?!背贪惭拍眠^一邊的上藥,解了紗布重新給他上藥,葉三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腕上的傷口有多么的恐怖。
他心頭一驚,慌忙看向程安雅的手腕,她平安無事,葉三少倏地問,“你身上的毒呢?解了么?”
程安雅點點頭,把情況說了一遍,唯獨省略了孩子一事,她還拿不準該怎么告訴葉三少這件事,上了藥,她又給他重新包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比~三少用頭撞了撞近在咫尺的頭顱。
敢在他睡著的時候看著他發(fā)笑,該打。
程安雅白了他一眼,“我開心不行嗎?毒解了,這是多開心的事,怎么就不能笑了?”
“騙人?!比~三少哼了哼,湊過來親了程安雅一下,“我睡了多少天了?”
“九天了?!背贪惭耪f道。
她提心吊膽九天了。
特別是今天解毒的時候,特別是今天在絕望邊緣徘徊的感覺,更是刻骨銘心,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種等待的煎熬,比任何時刻都要難捱。
葉三少看著她,眸光深沉,倏地說道,“這么長時間了,你該親我一下,學學人家王子吻睡美人?!?
說罷他嘟著嘴巴靠過來索吻。
程安雅一巴掌把他推到另一邊去,笑罵道:“你哪個地方像公主了?”
自戀狂啊。
葉三少也笑了,本來有點沉重的氣氛霎那間就散了,一片和樂。
程安雅偏頭,見他淺淺微笑,唇角一勾,偎依過去,葉三少偏頭,自然而然地吻住她的唇,程安雅伸出舌尖,細細地描繪著他的唇形。
驟然被他以手臂壓在懷里,葉三少已反客為主,鉆進她的唇齒之間,深深地吻住她,掃過她唇內(nèi)每一寸香軟,卷著舌尖,吸吮輕咬,享受著死后重生的喜悅,失而復(fù)得的激動。
每個人沉睡時,都做好了,也許再也醒不過來的準備,懷著生離死別的復(fù)雜情緒,此刻能活著,誰的心里不是感動,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