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康竹帶著媒婆子上青家。
這康竹年輕,樣貌還算一表人材,今日提親特意穿了一身白狐腋滾邊的裘褂,頭上戴著一頂羊皮小帽子,腳踏麂皮長靴,端的是神清氣爽,姿態(tài)飛揚。
青家下人將他引進會客廳,上了茶和茶點,便準備退下。
“等等?!?
下人立住腳:“康公子吩咐。”
“你青家一無主母,現(xiàn)下家主又不在,誰來迎客,總不能讓你家小姐親自出來相談罷,她一閨閣女子,自談婚事,不妥罷,日后她嫁入我康家,便是我康家婦,讓人知道了,豈不讓我康家惹人笑話。”
男人一板一眼地說著,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
下人臉上兜著笑,不見半分惱怒:“康公子放心,婚姻之事當然是長輩之間商議,怎能小輩自己出面呢,這可是最基本的禮教。”
康竹反應過來,這下人是在暗指自己,想要發(fā)火,轉(zhuǎn)念一想,不能為了一個下人耽誤正事,于是忍下這口氣,心道,等你們小姐嫁到我康家,看我怎么磋磨她,屆時讓你們瞧瞧,你們敬重的主子,在我康家連條狗也不如。
“誰出來相議,好讓我知道?!笨抵駟柕馈?
“正是我家小姐的師娘,她是我家小姐的長輩,小姐的事情由她主張?!?
師娘?難不成就是她拜師的那個江湖人的妻子?
那男人一個江湖游俠,渾身匪氣,這婆子必定沆瀣一氣,都是無知無禮的蠢人。
康竹心中不屑,只想快些把婚事議定,一刻也不想在青家多待。
男人喝了半盞茶,客堂后面?zhèn)鱽砟_步聲,他只當沒聽見,連頭也懶得回。
“可是小康公子?”
一道輕柔細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康竹一回頭,人就定在那里,再難動彈,身體里的魂都被懾住了。
只見來人蟬鬢云鬟,鬢畔簪著分金花鈿,一身嫣紅交襟云錦團花紋長襖,及至小腿彎,下著一條雪青色拖泥羅裙,裙邊環(huán)佩叮當,裙下一對紅鴛半隱半露。
女子雙手筒在貂袖中,娉婷走了過來,臉襯桃花賽雪,眼似秋月更清,淡雅梳妝,自有一股風流之態(tài)。
康竹回過神來,慌得起身,連連作揖。
“小生無禮,小生無禮?!?
“小康公子不必多禮,坐罷。”禾草唇間三分笑,端坐于上首。
康竹眼神躲閃向上看去,忙又收回,心道,好一個尤物,這婦人難道就是青雁的師娘?
男人生了一雙慣覷風情的賊眼,只一眼便被此女迷得有些骨軟筋麻,再看,便知此婦人于床帷之中甚妙,淫邪之心漸起。
又是一眼,觀此女全身上下珠翠綾羅,每一樣都價值不菲,一番思索,一個江湖人的妻子,怎會有這份貴氣?
“小康公子今日所來是……”禾草笑道,“小康公子莫怪,我同我家夫君帶著那丫頭回來沒幾日,有些事情不太明了?!?
“回夫人的話,小子今日前來是為著請期,挑選一個良辰吉日,好接青雁過門?!笨抵窕卮鸬馈?
“這樣啊——我同他師父對這丫頭格外寵愛,他師父這次專程從海外回來,也是想看著她的婚事有無著落,如此我們夫妻二人才能安心離開?!迸诵α似饋?,因雙手筒在貂袖中,笑起來的時候,身子微微往前傾,像是被雪壓彎的纖細梅枝,“天緣湊巧,想不到今日你就上門來請期,好,好,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從始至終,女人的手都揣在貂袖筒里,越是這樣禁著、端著,越是勾人,康竹看得心癢癢。
“師母同師父從海中歸來?”康竹即將同青雁成親,便隨了女方的稱呼。
“可不是呢,我們長年在海外做生意,賺點小錢,這次專為送她,才特意回來?!?
怪道這美婦全身上下金玉晃眼,看著可不像賺小錢的人家,他就說,青峰怎么可能蠢到讓一個江湖游俠帶自己的獨女離家,看來是有意隱瞞生財?shù)拈T道,怕人惦記。
當下眼珠一轉(zhuǎn),笑問道:“不知師父是做何生意的?”
“我們家什么生意都做,像綢緞、茶葉、生藥材,還有瓷器,這些在海外可比咱們內(nèi)陸賣得好哩!而且不賣給普通人家,都是賣到海外有錢門戶,海外的貴婦們都爭以擁有咱們這里的絲綢和瓷器為榮?!?
女人吃吃笑了起來,全然一個無心機的華麗貴婦,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從袖攏中拿出一只手,掩住嘴,又輕輕往嘴上拍了一拍,覷聲道:“哎呀——看我這張嘴,我夫君交代萬千,讓我勿要對外喧嚷,小康公子只當我沒說過這話,莫要對外人說?!?
康竹在那只瑩白如鴿的手上看了兩眼,收回眼:“師娘外道了不是?!?
“也對,這話倒是不差,都是自家人?!焙滩萏鹧?,哀嘆了一聲,“可惜,我夫君這次原本打算邀青家阿兄跑一趟外海,想不到他人卻……”
正說著,從后面出來幾個奴仆,手上抬著兩個箱籠,從客廳穿過,僅僅一個不大不小的黑木金漆箱子,四個小廝卻抬得十分吃力。
“夫人,您的箱籠我們放到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