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漠北自嘲似的一笑。
“你站在一堆的廢墟里,沖我大吼,陳漠北,那是我的親爹親娘,我娘到現(xiàn)在,還在海底沉著,我為什么不能報(bào)仇?”
許盡歡眸光動(dòng)了一下。
“你說,他們既是你的爹娘,也是海盜,這是一條不歸路,走上去,就沒有善終的時(shí)候。
你還說,我父親是官,你爹娘是盜,官殺盜天經(jīng)地義,是為民除害,是替天行道。”
陳漠北:“你沖我大吼,什么是天經(jīng)地義?憑什么替天行道?天是什么,道是什么,誰定的天道?如果海盜稱了王,那他的話,就是天道?!?
許盡歡:“你答不上來,胸口一起一伏,顯然怒到了極致?!?
陳漠北:“而你,赤紅著一雙眼睛,死死地看著我,那雙眼里有委屈,有不甘,也有滔天的恨意。”
許盡歡牽著嘴角笑了一下。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像兩頭野獸,都想張大嘴,在對方的要害處,狠狠地咬上那么一口,卻偏偏,怎么都下不了口?!?
陳漠北點(diǎn)了一下頭:“最后,我冷笑一聲對你說:許盡歡,我就在這里,你要報(bào)仇,來,我陳漠北等著!”
幾丈之外。
陳器的眼淚,嘩的一下流下來。
衛(wèi)東君眼眶紅了。
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呢?
他們竟然都還記得。
記得那么多年前發(fā)生過的事情,一字一句,每一個(gè)表情。
唯有寧方生,淡淡地笑了。
此刻的許盡歡和陳漠北,依舊是兩頭野獸,只是歲月拔去了他們的獠牙,讓這兩頭野獸,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寧方生剛要走上前,突然許盡歡又沖他搖了搖頭,眼里有懇求。
他立刻頓足。
許盡歡收回在寧方生身上的目光,落在陳漠北身上。
“其實(shí),那一場大鬧過后,我對你的恨像雨后春筍一樣,一下子都冒了出來,你知道我遲遲沒有動(dòng)手的原因,是什么嗎?”
陳漠北:“是什么?”
許盡歡不懷好意地笑笑:“我在等你,拿我的身世做文章。”
身邊藏著一個(gè)處心積慮的仇人,解決這個(gè)仇人最好的,也是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把這個(gè)仇人的身世公布于眾。
許淼兒子的身份,足以讓我身敗名裂,甚至身首異處。
而這個(gè)時(shí)候,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搬出吳酸的身世,把你陳漠北,乃至整個(gè)陳家都拖下水。
這一招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許盡歡深吸一口氣。
“可是我等了好久,不僅沒有等來你動(dòng)手,反而等來了吳酸。他不知道,他每勸一次,我想殺你的念頭就深一分。
真正讓我放下的,陳漠北你知道是什么時(shí)候嗎?”
“什么時(shí)候?”
“是在我和吳酸差一點(diǎn),就要被郭陽那畜生打死的時(shí)候,你突然出現(xiàn)了?!?
許盡歡哪怕是在枉死城里,想到這一幕的時(shí)候,血都是熱的。
九死一生之際,陳漠北來了。
一句話也沒有說,拔出刀,把刀尖對準(zhǔn)了郭陽。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陳良平玄鐵重甲覆身,立于萬軍之前,手中的刀鋒冷沉如鐵,又鋒芒畢露。
將軍的刀,斬殺的是敵人,護(hù)的是弱小百姓。
那一刻,所有的恨都從心口,像風(fēng)一樣,呼呼地漏了出去。
怎么會(huì)漏得這么快呢?
他問自己。
答案瞬間涌上來——
知道吳酸的救命恩人是陳良平的時(shí)候,恨就漏了一點(diǎn)。
聽陳漠北講陳良平的過往時(shí),恨又漏了一點(diǎn)。
陳漠北沖他咧嘴一笑時(shí),再漏一點(diǎn)……
時(shí)間,是一切的敵人。
許盡歡看著陳漠北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突然往地上一躺,目光看向遙遠(yuǎn)的夜空,在心里說:
“爹,娘,你們看到?jīng)]有,他救了兒子一命,要不這仇……咱們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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