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蕭凜在座,暖亭內的氣氛明顯更為肅穆。原本還有些散漫的公子小姐們,此刻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談舉止間多了幾分謹慎。
話題從風花雪月,漸漸又轉回了正事。畢竟,蕭凜如今身居通政使司要職,眾人自是想在他面前展現幾分見識。
方才吃了癟的莊惟清,此時又有了精神,他看向蕭凜,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蕭世子,聽說海運新政推行以來,沿海州府反應不一,朝中也是爭議頗多。您身在通政司,消息最是靈通,不知陛下對此事,究竟是何態(tài)度?”
這話問得巧妙,既捧了蕭凜,又將話題重新引到了海運上,分明是想借蕭凜之口給韓勝玉一個下馬威。
蕭凜放下茶盞,修長的手指在杯沿輕輕一叩,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提問的莊惟清身上,語氣依舊平淡:“陛下圣心獨斷,自有考量。我等臣子,只需恪盡職守,為君分憂?!?
這話答得滴水不漏,卻是什么實質內容也沒透露。
莊惟清碰了個軟釘子,面上有些訕訕,卻不敢再多問。
然而,他不問,卻有人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的一位青衣公子,忽然開口:“海運之利,在于通商裕國。然利之所在,人心趨之。聽聞韓三姑娘的船隊獲利頗豐,不知這海上的生意,與陸上相比,賦稅如何?偌大的海船聽聞船員少則幾十多則上百,往來航行在海上至少數月,不知如何供給?”
這問題比莊惟清方才的問話更加直接,也更加尖銳。幾乎就是在問韓勝玉:你的海運憑什么賺錢?你一個深閨女子,怎么控制得了那些在海上討生活的老油條?
只不過這個比方才那個更聰明,會拐著彎的問話。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韓勝玉身上,包括蕭凜,他的目光也淡淡投了過來。
韓勝玉迎上那青衣公子的目光,認出他是禮部侍郎陳家的公子,方才在花廳見到他跟在陳夫人身邊。
韓勝玉神色不變,甚至還笑了笑,“敢問陳公子如今家產幾何,作何營生,家里有幾處田莊,幾處商鋪,年入利銀多少,可曾上交賦稅,田莊種的何種作物,商鋪經營何種產業(yè),糧種從何處購買,商鋪的貨物從哪運來,進價多少,賣價又是多少,低買高賣想來利潤頗豐,可否賜教一二?”
“你?”陳公子臉色青白相間,煞是好看,“此乃陳家私事,不可與外人道?!?
“哦,你也知道行商是私事,不足與外人道。”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讓人又氣又惱又沒辦法,眾人臉色十分詭異,既想笑又不敢笑。
“兩者豈能相提并論,海運是國家大事……”
“凡行商事,哪一件不是國之大事?天下商者萬千,皆為國納稅,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滴水也可匯海洋,國庫每年數百萬兩的稅賦也是一個銅板一個銅板積累而至,豈能分大小?”
陳公子一時不知如何反駁,韓勝玉這話簡直是不講道理。
一直未曾開口的蕭凜,卻忽然說話了:“韓三姑娘說得不錯,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
蕭凜忽然開口,且偏向于韓勝玉所,亭中氣氛陡然一凝。連唐潤貞臉上的笑容都淡了幾分,眸色沉沉看向韓勝玉。
韓勝玉有些驚訝,她抬眸,與蕭凜平靜對視,隨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蕭大人是個講道理的人?!?
所以,別人都不講道理了?
唐思敬一直不曾開口,看著這樣的韓勝玉臉色更加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