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府學。
王明遠走進熟悉的學舍時,陳嗣已經(jīng)在了。
這家伙正拿著一塊抹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自已的書案,臉上還殘留著興奮過度的紅暈,眼神飄忽,嘴角時不時就往上咧一下,顯然還沒從考中童生的巨大喜悅里完全緩過勁兒來。
“明遠兄!你可算來了!”一看到王明遠,陳嗣立刻丟了抹布,幾步竄過來,抓住他的胳膊就開始晃,
“嘿嘿,嘿嘿嘿……童生老爺!我也是童生老爺了!昨晚我爹高興,破例讓我喝了兩杯!現(xiàn)在頭還有點暈乎呢!”
王明遠被他晃得哭笑不得,抽回胳膊:“行了行了,知道你高興。柳教諭還沒來?”
“來了來了!早上來過了!”
陳嗣一拍腦門,想起正事,“柳教諭說了,讓咱們考中童生的,今兒個收拾東西,挪到西邊那個‘明志堂’去!以后就在那邊上課了,專門準備院試!沒考中的,還留在這兒繼續(xù)學?!?
“挪地方?”王明遠環(huán)顧了一下這間待了不算太久的學舍。
“是??!”陳嗣點頭如搗蒜,“快收拾吧!我東西多,亂七八糟的。”
他手忙腳亂地開始往書箱里塞筆墨紙硯和散亂的書本。
王明遠東西不多,三兩下就收拾好了自已的書箱。
看到旁邊幾個同窗還在手忙腳亂,尤其是那個平日里埋頭苦讀、家境似乎不太好的李姓同窗,看著一堆書和雜物有些犯難,王明遠便主動走過去。
“李兄,我?guī)湍隳命c?”他伸手就去搬那摞捆好的書。
“?。客酢醢甘??不用不用!我自已來就行!”李同窗受寵若驚,連忙擺手。
王明遠考了案首,在他們這群新晉童生里地位超然。
“客氣什么,順手的事?!蓖趺鬟h不由分說,輕松提起那摞分量不輕的書,“走吧,早點過去,別耽誤了上課?!?
“哎!哎!多謝王案首!多謝!”李同窗感激不已,趕緊抱起剩下的東西跟上。
其他幾個正在收拾的同窗看到這一幕,眼神都有些變化。
案首啊!非但沒有半點倨傲,反而主動幫人搬東西?
這份平和謙遜,讓他們心里對王明遠的好感又添了幾分,紛紛投來友善和感激的目光。
“王案首,我這硯臺盒子有點沉,勞煩搭把手?”
“明遠兄,多謝了!”
“王兄真是熱心腸!”
王明遠只是笑笑,能幫就幫一把。
很快,一群人抱著各自的東西,鬧哄哄地轉(zhuǎn)移到了西邊的“明志堂”。
這間學舍比之前那間略小,但更顯清幽,桌椅也新一些,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和木頭氣息,顯然是為沖刺更高功名的學子準備的。
剛把東西歸置好,門口光線一暗。
柳教諭一身半舊的青布長衫,背著手,緩步走了進來。
他目光掃過整個學舍,在每個人臉上停留片刻,最后,那深邃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王明遠身上。
王明遠正幫李同窗把書擺好,似有所感,抬起頭,恰好迎上柳教諭的目光。
四目相對。
柳教諭的眼神里,沒有過多的語,卻仿佛包含了千萬語——有對他案首成績的肯定,還有一種……難以喻的、仿佛洞悉了什么秘密般的了然與心照不宣。
那目光只停留了一瞬,便平靜地移開,仿佛只是隨意一瞥。
柳教諭走到講臺前,清了清嗓子,聲音沉穩(wěn)有力:
“都坐好。從今日起,爾等便是我長安府學‘明志堂’的學子,目標只有一個——院試!”
“院試不同童生試,考校更為精深,范圍更廣,尤重經(jīng)義闡發(fā)與實務策論?!?
“今日,便從《大學》的‘格物致知’與‘誠意正心’入手……”
柳教諭的聲音在安靜的學舍里回蕩,條理清晰,引經(jīng)據(jù)典,將深奧的義理剖析得深入淺出。
王明遠收斂心神,凝神靜聽,心中卻波瀾微起。
這講課的深度和系統(tǒng)性,果然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他越發(fā)慶幸自已當初聽從夫子建議,早早來了府學。
聽著柳教諭的講解,王明遠心中對即將到來的院試,又多了幾分底氣和期待。
下午散學的鐘聲響起后,學子們開始收拾東西離開。
陳嗣則還在一旁絮叨:“明遠兄,這回童生試能中真是踩了狗屎運,不對,呸呸呸,是蹭了你的學霸運,可院試……”
他咂咂嘴,攥著書箱帶子的手緊了緊,“萬一老天爺再讓我蹭一次呢?不過打鐵還得自身硬,我想好了,從今日起,我陳嗣頭懸梁錐刺股,飯可以不吃,這四書五經(jīng)注疏非得啃透它不可!”
王明遠嘴角噙著點無奈的笑,只能贊同的點頭,對他表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