剌煬城,皇宮太凌殿內(nèi),女子白裙染血,一手拎著匕首,一手提著頭顱。
玉軫皇帝陳玨的頭顱。
鮮血自陳玨的脖腔里滴落,隨著慕容非一步步高臺,血跡也從那倒下的龍椅處一路延伸,如同是從龍椅腳下往群臣所在鋪起了一條鮮紅的地毯。
群臣瞠目,駭然給緩步走來的女子讓開了一條寬闊的通道,直通太凌殿的大門。
禁軍們都停在了原地,那水火修士怔怔地坐在地上?;实垡阉?,他們也失去了戰(zhàn)斗的理由,守衛(wèi)皇城的禁軍如今還能為誰而戰(zhàn)?
柳非拎著陳玨的頭顱走到青玉琴前,放下匕首與頭顱,解開了身上的黑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琴,不讓它沾染上陳玨的鮮血,而后將它背在了身后。
做完這一切后,她再度拎起匕首與頭顱,走向太凌殿的大門。
殿內(nèi)眾人靜靜地看著柳非走出太凌殿,這一群聚居在剌煬一城的玉軫臣子一個個如同被抽走脊梁骨一般癱軟下來,北幽來犯十八年,他們還可以仰望遠(yuǎn)處那座騰驥關(guān),欺騙自己北幽大軍永遠(yuǎn)攻不進(jìn)剌煬。但如今皇帝陳玨真實不虛地死在自己面前,他們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絕望。
皇帝被梟首,兩位皇叔一人身死一人失蹤,在位多年的貴妃病逝,丞相楊清風(fēng)心中只有錢財,重臣慕容懷柳助其外孫女弒君,如今的剌煬城已無人坐鎮(zhèn),而北幽五十七萬大軍就在騰驥關(guān)外!
一個個大臣癱軟在地,甚至連為皇帝哭喪的力氣都沒有了,壓在他們心頭的是堪稱絕望的未來。
將為亡國奴。
大殿最前,慕容懷柳收起靈念,整了整衣袖,朝著倒塌的龍椅磕頭叩拜。
他一生忠于剌煬陳氏,卻在方才助柳非行弒君之舉,這既是一個玉軫人對柳韶瑾的仰慕與愧疚,也是一個垂垂老者對自己僅存于世的外孫女的保護(hù),卻不是一個玉軫臣子對皇帝的盡忠。
慕容懷柳長嘆一口氣,一身大儒意氣隨著這一聲長嘆散盡,留下的只有一個淚眼婆娑的老臣。
老臣對著殿中倒塌的龍椅三跪九叩,而后轉(zhuǎn)身離去,留下滿殿或哭或鬧或迷茫的玉軫文武百官,獨自跟在柳非身后。
這位玉軫在天下最后的臉面,天下書三慕容懷柳舍棄了臣子的身份,只是作為一個外公,想要見證外孫女最后的抉擇。
新元元年六月十八,注定是一個被剌煬城百姓記一輩子的日子。
這一日,柳非拎著一個頭顱從皇城大門緩步走出,順著剌煬城主街大道一路往城門走去,皇城大門兩側(cè)禁軍驚慌失色卻無一敢攔。
長街兩側(cè),有百姓高呼殺人,試圖尋吏報官。
有人交頭接耳,猜測這是誰的頭顱。
直至有人驚呼出聲,指頭大呼:“皇上!”
一聲凄厲至極的呼喊驚了檐上鳥雀,靜了街旁看客。
長街百姓鴉雀無聲,一個個伸長了脖子,瞪大眼睛看著那顆還在往下時不時滴下鮮血的頭顱。這便是,他們的皇帝?他們的天?
漸漸的,柳非弒君斬首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傳至滿城皆知,剌煬城主道長街兩旁擠滿了人,一個個面帶著不可置信神情的城中百姓在見到那血方淋干的頭顱后,面上的疑惑轉(zhuǎn)為了震驚和惶恐。
皇上死了,然后呢?然后會發(fā)生什么?
沒人敢上前詢問,他們只能怔怔地看著柳非一步步從他們面前走過,看著統(tǒng)治了剌煬城十九年的皇帝的頭顱被人拎著游街示眾。
待柳非走遠(yuǎn)之后,回過神來的城中百姓才吵嚷起來,有當(dāng)街評天論地的,有駭然回家收拾細(xì)軟準(zhǔn)備逃亡的,也有將這則令全玉軫震驚的消息添油加醋傳給更多人的。
而更多的人,卻是聚集在了皇城入口處,期待著還在皇宮內(nèi)上朝未歸的官員們能給與他們一個說法。
但他們注定得不到想要的安撫了,慕容懷柳跟著柳非一同往城門而去,而去地下糧倉準(zhǔn)備撤離事宜的楊清風(fēng)得到消息后更不可能留下來承擔(dān)一個搖搖欲墜的剌煬城的存亡了?,F(xiàn)在皇宮內(nèi)留下的只有一群沒了主心骨的官員,和各有想法的禁軍們。
柳非無暇顧及身后剌煬城的官員,百姓們的反應(yīng)。她一路往剌煬城的城門走去,不急不緩,只在某處客棧旁駐足了一瞬,而后繼續(xù)前行。
剌煬城城頭,得到了消息的城防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聚集在了城墻之上,看著主道長街被剌煬城百姓圍出了一個空蕩的通道。
城門外,連那些流民們都開始逐漸聚集在城門口,一個個仰著頭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
剌煬城城門口,周駿晟倚靠著城門,看著那個逐漸走來的身影,默然不語,他的同僚們則緊張地盯著聚集來的流民,甚至無暇顧及身后的剌煬城內(nèi)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都給我散開!散開!”一聲暴怒的喝斥在城頭響起,陳四終于站上了城頭,他高聲怒罵,喝斥著周圍的守衛(wèi)們回到自己的位置,自己則遙望著那一抹白色染血的身影。
是陳玨的頭,皇帝死了,那自己這賜姓為陳還有什么意義?!
這位在眾人入城時還好臉相向的守衛(wèi)將領(lǐng),此刻面露兇光。
聽到他的聲音,城下的流民們眼中皆流露出怨毒的神情,這些天來,死在他命令下的流民不在少數(shù),他甚至親自提弓控弦,射殺那些令他不悅的流民。
此時,面對著逐漸走來的柳非,面對著那顆他曾卑躬屈膝過的人頭,他握著腰間的弓,卻不敢引弓射箭。
慕容懷柳還在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柳非,而當(dāng)初一同進(jìn)城的暗鴉肯定也還在周圍,他只能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示意手下們先注意城下的流民。
漸漸地,柳非走到城門前,而后順著城墻的臺階往城頭走去。
城墻上的守衛(wèi)們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柳非拎著頭顱走上城頭。
城外,近二十萬流民盡數(shù)聚集,仰頭看著城墻上那被柳非提著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