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修士,名為葉虹,筑基巔峰修為,葉家長老。
墨畫卜算之時,算的是“與葉錦相關(guān)的人”。
而卜算的因果,指向此人。
他既然與葉錦師姐相關(guān),容貌也與葉錦師姐有幾分神似,那大概率便是她的父親。
“葉虹”這個名字,是墨畫之前從道廷司那里,翻看葉錦籍貫時看到的。
時間有限,墨畫只能直接上門,喊破他的身份,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了。
至于復(fù)仇的心思,葉虹表面上的確在遮掩。
但作為父親,豈能不報殺子殺女的仇?
更何況,墨畫現(xiàn)在對神魂之道的領(lǐng)悟,更深了一分,那種深入神魂的憤怒和恨意,根本瞞不了他。
葉虹之前還有猶豫,但既然開口答應(yīng)了,便也下定了決心,不再反悔。
憑他的本事,的確很多事做不到。
葉虹思索片刻,便對墨畫道:
“這是癸水門雇的船,船上大多都是宗門子弟,他們憑令牌上船。這個令牌我沒有,因此公子若想上船,怕是要委屈一下,扮成隨行的小廝,端茶遞水才行。”
墨畫點頭,“沒問題。”
為了進百花谷,他可是連百花谷的道袍都穿上了,扮個小廝而已,自然不在話下。
葉虹找了一件小廝的衣物,給墨畫換上,而后便帶著他,往游船上走。
到了門口,被癸水門的人攔住了。
葉虹便道:“我葉家的小廝,隨我做些雜事。”
癸水門人遲疑片刻,但想這船本就是雇的葉虹的,他帶個小廝也屬正常,便不再為難了。
“葉長老,請便?!?
葉虹頷首,便帶著墨畫上了船。
到了船上,葉虹也沒多走動,而是直接將墨畫帶進了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窗,對墨畫拱手道:
“此時人多耳雜,不便外出,還請小公子擔(dān)待,在此等到酉時?!?
“嗯。”墨畫點頭。
他現(xiàn)在也不打算出去。
現(xiàn)在出去,也打探不到什么,等到日落之后,船開到目的地,好戲估計才會開始。
葉虹見墨畫答應(yīng)了,微微松了口氣,而后便請墨畫落座,親自煮茶,款待墨畫。
墨畫安穩(wěn)坐著,一板一眼地喝茶,看上去只是一個俊秀親和,舉止文雅的少年,全無適才的鋒芒。
葉虹越看,越覺得捉摸不透,暗自心驚。
他不知墨畫究竟是何身份,有何來歷。
表面上看,墨畫也只有筑基中期,實力不強。
但適才那道鋒利如劍的眼神,葉虹記憶深刻,思之膽寒。
更何況,這小公子說了,會幫他報仇。
無論真假,葉虹都不敢怠慢。
墨畫喝了幾口茶,心中好奇,便問葉虹:“這船是你的?”
“是?!比~虹道。
“怎么會租給癸水門?”
葉虹沉思片刻,嘆了口氣,這才緩緩開口,道明原委:
“此事說來話長……”
“繡兒死在煙水河上,他的死,我一直耿耿于懷,但迫于家族壓力,我不太敢查,想著這個‘不肖子’,死了便死了,我也省點心,便將全部希望,寄托在錦兒身上?!?
“可沒想到,現(xiàn)在錦兒也……”
葉虹神情苦澀,“一開始,我只當(dāng)自己,一生坎坷,命該如此,直到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繡兒的一封玉簡……”
“玉簡?”墨畫目光微凝。
“是,”葉虹頷首道,“是他平日隨手記的一些東西,上面說,他發(fā)現(xiàn)他妹妹,也就是錦兒,比以前沉悶了許多,少寡語,偶爾獨居之時,神色痛苦,懷疑是受人欺負了。”
“他這個哥哥,平日里好吃懶做,游手好閑,修行的事也不上心,但卻從小就疼自己這個唯一的妹妹?!?
“他便去查,似乎是查到了什么,然后……就死在了煙水河上……”
葉虹深深嘆了口氣。
墨畫目光也有些默然。
“之后呢?”
“之后……”葉虹緩了緩神,繼續(xù)道,“之后,我既覺得心痛,又覺得憤怒,便也自己想去查個明白?!?
“若是之前,有著諸多顧忌,我還不敢查。但現(xiàn)在我孤家寡人一個,也沒什么怕的了?!?
“這一查,便查到了……”
葉虹語氣微頓,似乎不太想說那幾個字。
墨畫便接著道,“胭脂舟?”
葉虹一怔,這才相信墨畫,是真的知道內(nèi)情。
他點了點頭,而后眉頭緊皺:
“胭脂舟的事,我之前也偶有耳聞,但只當(dāng)是煙水河上,一些捕風(fēng)捉影的傳聞,并不當(dāng)真?!?
“但沒想到,卻是真的……而且背后勢力,深不可測,根本不是我一個三品家族的小長老能接觸到的?!?
“我便想著,能不能找些辦法搭上線……”
“于是你就租船了?”墨畫道。
“是,”葉虹沉聲道,“我用畢生積蓄,盤下了這艘靈舟,在煙水河上,做租賃的生意,而且價錢比別人低。就這樣,做了數(shù)月,還是沒什么進展?!?
“恰好就在前些時日,有人找上門,說要租船,招待一些‘貴客’,我這才心中一震,抓住了這條線索……”
葉虹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墨畫。
墨畫點了點頭,又問道:“那葉錦師姐的死呢,知道是誰害死她的么?”
葉虹一愣,“師姐?”
墨畫點頭,并不隱瞞,“我與葉錦師姐有一些交情,論起輩分,是該喊她師姐?!?
雖然這個交情,也只是一面之緣。
墨畫也只喊過她一次“師姐”――也只來得及喊過這一次。
葉虹心中一顫,目光變得溫和了許多,看向墨畫的目光,也多了幾分信任。
“錦兒這個苦命的孩子,也是有人記掛的……”
葉虹心中喃喃道,而后他便也不再隱瞞,神情凝重道:
“我查過,據(jù)說有人見過錦兒在煙水河附近出沒,隨行之人有一個男子?!?
“我后來翻了錦兒的遺物,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男子零零碎碎的線索。”
“我不知此人是誰,但只知他面容白皙,貌相俊俏,但偶爾目光陰鷙,喜歡折磨他人?!?
墨畫神情微怔。
白皙,俊俏,陰鷙,喜歡折磨他人……
水閻羅的面容,自然而然便浮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中。
水閻羅。
原來又是你……
墨畫目光冰冷,心中又給水閻羅記了一條“死狀”。
葉虹說到這里,心中有些悲涼,嘆道:
“我這個做父親的無能,我……護不住自己的兒女……”
他心里清楚,葉家族人自私自利,不會為他討回公道。
他一個筑基修士,即便知道兇手是誰,也未必有那個實力報仇。
更何況,兇手的身份,很可能是他根本惹不起的。
一念及此,葉虹悲苦之余,又多了些絕望。
墨畫面帶悲憫地看了眼葉虹,輕輕嘆道:
“放心吧,該死的人,會死的……”
……
之后墨畫就這么,在船艙里待了大半天。
待到日頭漸落,天色漸暗,外面就喧鬧了起來,似乎有不少修士,在慶祝著什么。
一盞盞花燈,放入了煙水河。
天色昏沉,河水朦朧,但卻有一點點絢麗的燈光,在水面亮起,隨水波飄蕩。
靜謐之中,有種唯美。
但唯美之中,又暗藏糜爛……
到了酉時,船只開拔了。
墨畫還是沒有出門,只是開了扇窗,記著船只的走向,還有程默他們所在游船的方位。
他白天特意定過位,所以此時盡管天色暗了下來,但隱約間,還是能看到程默他們那只游船的位置。
程默他們的游船,還有墨畫所乘的靈舟,的確是在同一個方向上,向著煙水河未知的區(qū)域駛?cè)ァ?
墨畫默默松了口氣。
方位是對的,雖然出了些偏差,但自己總算是混了上來。
之后只要等著這些看似普通的游船,行到半途,自行改道,匯聚在一起,變成“胭脂舟”,自己也就能跟著達到目的地了。
墨畫趴在窗口,留意著船只的走向,與此同時,也看著煙水河的夜景。
此時夜幕降臨,水面上,飄著數(shù)不清的花燈。
這些花燈,形形色色,多姿多彩。
一艘艘靈舟,成群結(jié)隊,亮著繽紛的燈火,宛若潮起時彩色的魚群,游在花燈鋪就的河流中,絢麗異常,蔚為壯觀。
墨畫就這樣默默看著,有些失神。
靈舟不知行了多久,就在墨畫看得有些膩了的時候,前面的游船,忽然有了動靜。
墨畫神念一動,發(fā)現(xiàn)一些游船,靜悄悄地改變了航向。
程默他們在的那艘游船,也變了方向。
“果然……”
墨畫精神一振,神識更加集中,可感知了片刻,卻神色一變。
“不對?!?
程默他們的船變了向,但自己所在的這艘靈舟,卻沒有變,而是和其他游船一樣,沿著既定的航向在行駛。
墨畫心中一緊,轉(zhuǎn)過頭問葉虹,“租你船的,真是癸水門的人?”
葉虹此時,也不大清楚狀況,只點頭道:
“應(yīng)該是,他們拿著癸水門的宗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