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萬利的注意力全部被老大媳婦高高的駝背給吸引,眼神里滿是心疼與無奈,“以后我多做點事,你們也能輕松一些?!?
“哎呀,莊稼人一天不做事光閑著是要遭人說閑話的。”老大媳婦擺擺手,喝了一口面湯,帶著幾分期待說道:“更何況你以后還要帶媳婦回來,彩禮也要不少,就連我們兩口子的養(yǎng)老錢也得備著,不能啥都麻煩你們小輩??!”
這番話說得程萬利眼眶紅了許多,一旁的程老大幾下就吃完了面,再次點起了旱煙,屋里的面湯味混著一絲煙草味道。他開口道:“老幺是個能干人,以后萬利你跟著一起,可得多學(xué)學(xué)……”
“沒錯,說不定咱們兒子以后也能混個出路?!崩洗笙眿D的愿望很樸實,就想著程萬利能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至少不要像父母一樣只會苦哈哈的種田喂豬。
瞧著父母臉上那濃重的愁苦,程萬利終于沒忍住,將壓在心中的想法全部都說了出口。
此一出,頓時讓空氣安靜了幾分,只剩下鐵腳盆里“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燒聲。老大媳婦沒敢開腔,只低頭看向了自家男人。
直到老大忽然站起身,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出現(xiàn)了失望和痛心:“你幺爸把你帶出來,你現(xiàn)在要單干?這不是要忘恩負義嘛!”
程萬利冷笑一聲,像是聽見了什么可笑的論般搖頭,“什么恩義?爸,你可別學(xué)幺爸的那套,現(xiàn)在這個社會早就過時了,他做事講人情,所以兄弟犯錯他扛著,鄉(xiāng)里修路他出錢。但生意場上人情最不值錢!我要做的,是把活拆細,按件計酬,誰干得多誰拿得多,清清楚楚。我要讓所有人知道,程家不止有一個程何勇呢!”
一直生活在程家大隊的老大夫妻,哪里有聽過程萬利這番批評的聲音,頓時有些呆愣在原地,本來準備好的勸告話,也被他接下來的舉動給打斷。
程萬利果斷甩下一沓錢在桌上,語氣緩了緩,卻更顯冰冷:“媽,這錢你們拿著,以后,要是能夠按我的規(guī)矩來,我能給你們的不止這些。”
老大媳婦顫抖著將錢握在手中,心里不太踏實,她沾著口水?dāng)?shù)了數(shù),整個人卻嚇了一跳般慌張說道:“媽呀,萬利你給媽說,這錢該是合規(guī)的吧?”
足足有一萬塊,可是一家老小一整年的收入了!想到曾經(jīng)披星戴月地忙著田地里的莊稼,以及砍不完的豬草,打不完的稻谷,老大媳婦緩緩轉(zhuǎn)過身,看著老大聲音里微抖的說道:“他老漢,要不然你就讓萬利去試試,再不濟就算是輸了,我們兩老口還留著一筆養(yǎng)老錢……”
“不行!這種背信棄義的事絕對不能出現(xiàn)在我們屋里!”程老大態(tài)度依舊很是堅決,他將旱煙往鐵盆上嗑了下,轉(zhuǎn)身就往屋里走去。
程萬利垂眸,心里憋著一股子火氣,他早就知道程老大不得愿意,所以便提前開始了謀劃,但幸好,身旁的老大媳婦沒有再多說別的話。
“你呀,出門在外自己多留意,你老漢和我都是沒有多少文化的人,未來的路在咋走,還是得看你自己!”
緩了片刻,老大媳婦估摸著屋里沒了動靜,就悄悄拉著程萬利走到了谷倉前,兩人翻找出了一個沾滿了稻谷顆粒的木匣子。
打開后,露出了被布袋包裹的存折,其中一個有些老舊,一個還新著。
老大媳婦拿指尖沾了點唾沫,將頁面翻開,緩聲說道:“原先我和你老漢想著,再怎么樣都要幫你存錢娶個媳婦,但你現(xiàn)在著急要做事,那提前用了也行,反正都是你的……”
看著母親將兩張存折全部都給了自己,程萬利難得紅了眼眶,他哽咽地說道:“媽,你們辛苦了,以后我絕對讓你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再也不讓人欺負你們!”
鄉(xiāng)村生活,處處充滿了人情世故,程老大兩口子都有些嘴笨,沒啥文化,說話也不利落,就算與人爭執(zhí)也很難將話說清楚。往日程萬利不在家時,怕是會遭到不少麻煩,偏偏他們認為和氣生財,啥都藏在心里,壓根不往外說。
撫摸著母親粗糙,黝黑的手指,以及無數(shù)個被茅草刮出的細小口子,程萬利再次許下承諾,等過幾年就要將他們接到廣州,去看看那繁華大都市!
人生最怕“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望著母親腦袋上已經(jīng)花白的頭發(fā),以及越來越彎曲的腰背,程萬利知道,有些事情已經(jīng)不能再繼續(xù)等待下去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