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從窗縫鉆進來,吹得書桌上的草圖微微翻動。陳星燃還睜著眼,手指搭在口袋里的u盤上,硬殼邊緣貼著掌心,涼得發(fā)麻。
他沒睡。
隔壁的鍵盤聲斷了。
這是三天來第一次。
他坐起身,屏住呼吸聽了幾秒,確認那邊沒有動靜,才輕手輕腳地下床。拖鞋踩在地板上幾乎沒出聲,走到客廳時,順手把沙發(fā)上的衛(wèi)衣披上,拉鏈沒拉嚴,露出一截t恤邊角。
工作室的門虛掩著。
他記得睡前她是關(guān)緊的。
現(xiàn)在門縫里透出一點灰白的光,像是窗簾沒拉嚴,又像誰忘了關(guān)臺燈。
他站在門口,心跳快了一拍。
不是因為緊張,是機會來了。
他輕輕推開門,腳步壓到最輕,視線迅速掃過桌面——幾張散落的草圖,一臺合著的平板,還有角落里那本舊設(shè)計集,封皮磨得起毛,是她大學時期用的。
他知道那圖紙就在里面。
系統(tǒng)預演過,這份設(shè)計的核心結(jié)構(gòu)問題藏在第三稿的肩線轉(zhuǎn)折處,而她現(xiàn)在的版本,還沒改到那兒。
他沒碰電腦,先掏出手機,對著桌上的草圖快速拍了幾張。屏幕反光的一瞬他頓了一下,隨即調(diào)整角度,避開可能留下痕跡的光源。
拍完后點開相冊,心里默念切換系統(tǒng)界面。直播畫面一閃而過,他調(diào)出過往預演片段,開始比對線條走向和比例偏差。
差了七度。
關(guān)鍵就在這七度。
他放下手機,目光落在那本舊設(shè)計集上。伸手抽出,果然,夾層里塞著一張未標注完成的主視覺圖,線條凌亂,明顯是中途修改的草稿。
他盯著那條肩線看了兩秒,正準備拿出u盤拷貝數(shù)據(jù),忽然聽見走廊傳來腳步聲。
很輕,但真實存在。
他猛地抬頭。
夏洛璃站在門口,頭發(fā)剛洗過,濕漉漉地搭在肩上,眼睛還帶著睡意,可看清他手里拿著什么之后,整個人瞬間清醒。
空氣凝住了。
她沒說話,只是盯著他手里的圖紙,嘴唇動了半下,又抿緊。
“你在這兒干什么?”她聲音不高,卻像刀片刮過玻璃。
陳星燃下意識把圖紙往身后藏,動作笨拙得不像平時的他。“我……我就是想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幫忙?”她往前走了一步,嗓音陡然拔高,“你是來查我作業(yè)寫沒寫完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想解釋,喉嚨卻發(fā)干,“我只是看到你最近狀態(tài)不對,怕你被甲方坑了?!粕选@品牌之前……”
“所以你就趁我睡覺的時候溜進來翻我的東西?”她打斷他,語氣像冰渣子砸地,“連門都不敲?我工作室是你家后花園?”
“我沒想偷看!”他急了,“我只是想確認問題出在哪,我可以給你建議,不用動手改,真的!”
“建議?”她冷笑一聲,“上次你說‘順手優(yōu)化一下配色’,結(jié)果呢?我把原稿交上去,客戶問是不是團隊有人泄密,因為我‘突然開竅了’。你知道那會兒我多難堪嗎?”
他愣住。
那是三個月前的事。他確實悄悄改過一版,以為沒人發(fā)現(xiàn)。
“我不是要搶你功勞。”他聲音低下去,“我只是不想看你累垮?!?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寧愿累垮,也不想被人當成做不出來題、等著別人遞答案的小學生?”她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圖紙,指尖發(fā)顫,“你每次都說‘幫你’,可你根本不知道我在乎什么?!?
“我知道!”他脫口而出,“我知道你在乎設(shè)計的完整性,知道你不信那些大牌會真心認可國潮,也知道你媽臨走前跟你說‘別讓人覺得我們只能模仿’!”
她猛地一震,眼神變了。
他咬了下唇,繼續(xù)說:“我不是不尊重你。我是怕你接這種活,最后只換來一句‘理解偏差’,然后被踢出局。他們根本不在乎你花了多少心血,只想拿你的創(chuàng)意去包裝他們的洋氣標簽!”
她怔在原地,呼吸變重。
“所以我才想提前找出漏洞,哪怕只省你幾個小時也好?!彼麖目诖锾统鰑盤,舉起來,“這里面全是分析,一條都沒動你的原稿。你要不信,現(xiàn)在就可以刪?!?
她盯著那個u盤,沒接。
“你覺得我很弱是不是?”她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弱到需要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半夜偷偷摸摸來‘拯救’?”
“我沒有——”
“有?!彼驍嗨皬哪愕谝淮胃奈覉D紙那天起,你就覺得我不行。你以為我不知道?每次我卡住,你就在旁邊轉(zhuǎn)筆,眼神都不變,可第二天總會有‘巧合’的解決方案冒出來。你以為我很蠢嗎?”
他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我不是不要你幫。”她眼眶有點紅,“我是不想讓你幫我,是因為你覺得我非你不可。”
屋子里安靜得能聽見掛鐘的滴答聲。
他慢慢把手垂下來,u盤滑到指間,差點掉落。
“如果你真當我是個朋友,”她聲音啞了,“就別再碰我的設(shè)計。一次都別。”
說完,她轉(zhuǎn)身要走。